大约十年多前,我听说过一部由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名字叫“一地鸡毛”。虽然我没机会观赏过这部生活剧,但对故事情节我还是稍有了解的。挣扎于俗世中的饮食男女,常被生活和婚姻中的杂事围得团团转。平凡的琐事就像那一地鸡毛。鸡毛落万家,哪家能逃得过呢。
几天前,我在清扫家里鸡毛的时候,竟从浴室的地上意外地收获到一团乌黑的头发。当我把这团头发握在手里时,发呆了好一会儿。我的手,仿佛握着我流逝的少年和青春。
记得我小时候,听母亲讲过这样一句话,“奴人顶重发”。显而易见,这话的意思是说,头发茂密的人运气并不一定好,说不定还是个给别人当奴隶的命呢。而我,偏偏不争气,偏偏就长了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我上小学时,中国正兴大唱样板戏.那时候,全中国不知诞生过多少个李铁梅李玉和呢。就因为我这一头黑发,教我们音乐课的郭老师果断地选中我来做我们学校的小铁梅。几次排练后,在汇演那天,我们这一帮在观众席中等候出场的小孩子们,让前来同台参加演出的叔叔阿姨们喜欢得合不拢嘴。那天,坐在我后排的一位阿姨摆弄着我的粗辫子,自言自语道:“你看这孩子的头发,又黑又密,长得多好哇。”。听到这句话时,我早把母亲说过的“奴人顶重发”丢到脑后去了,阿姨的表扬让我的心里觉得美滋滋的,自信心也因此大增。要不怎么说,大人要经常鼓励孩子呢,我本人确实深有体会。
可惜,小铁梅“风光”的时间并不长。第二年的夏天,我们班女生开始流行头上长虱子。那年月,谁家能有自己的浴室呢。男女老少的清洁问题,还不是要交给公用大澡堂来解决。夏日炎炎,澡堂门外,除了人类在排队,人们身上的虱子们也同时在排着队。天暖,人血又旺,这虱子一旦长起来,很快就会在公共场所蔓延开。就这样,我们班上几乎所有的女生都长了头虱。那时候的小朋友,精神食粮虽然贫乏,但我们还是很富有幻想精神的。课后,深受头虱之害的小女生们在分析这小虫的来源时,终于开窍了:“这虱子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于是,我们进一步推理道:“下雨的时候,如果头发被淋湿了,一定要马上洗头。谁要是不洗头,头上的虱子就会越长越多。” 。这样的推理,在小孩子们当中还是很有市场的。难怪,那阵子,我特别怕下雨。因为我头发茂密,里面藏着的头虱肯定会是别的女孩的几倍。为此,我曾向母亲嘟囔着:我为什么会长这么多头发呢?终于有一天,当我的小脑瓜被母亲按在一个装有除虱药的脸盆里时,我头上所有的虫子顷刻间全部牺牲了。看到浮在水面上的那些小黑点,我好像能听到那些小生物的哀鸣:我们不就是偶尔喝点儿你的头血吗,干嘛这么小气,让我们全军覆没呀。
从此,我无虱一头轻。管它是奴人还是皇帝呢,我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又开始为自己的那头黑发自豪起来。
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便读完了初中高中,之后又上了大学。大一大二两年,和我同宿舍的女孩子几乎都是素面朝天满头直发的清纯模样。到大三的时候,我们开始学起女人们的那些小把戏了,化妆,烫发。我这人比较土老冒,直到班上所有女生的直发都变成毛毛卷时,我才迫于压力走进了沈阳的一家发廊。那天,料理我头发的师傅是位来自南方的一位打工妹。她用手一摸我的头,就老练地说道:“这头发长得好啊。对太厚的头发,我得用双倍的烫发水多处理一会儿才行。”那时候,烫个头就是我好几顿的饭钱呢。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还是很知道珍惜父母的血汗钱的。管你怎么处理我这头呢,只要你不捞完银子再捞金子地乱收费,那你就随便折腾吧。漂亮女师傅忙碌了半天,我终于等到了我的直发变成卷发的那一刻。全部完工后,我一照镜子,不禁心惊道:“我的头上怎么像顶个大筐呢?”。从那以后,我不再轻易烫发。
后来,我听人说,女人在做了母亲后,也是要牺牲一些头发的。依次推理,孩子生的越多,头发流失得就越快吧。就这样,已为人母再加上不可抗拒的新陈代谢,我当年那头又黑又密的头发开始慢慢地变疏。有一天,吃晚饭时,孩子他爹无意中提醒我:“认识你那年,你头发厚得好像摸不到底。现在摸你的头发,手感正好。”。我笑道:“你当年不就是喜欢我戴各种各样的头饰嘛,因为我头发太厚,戴什么都困难。这下可好了,大发卡小发卡的,我一定要戴个够”。话虽这么说,我心里明白,当年我喜欢的那些头饰早就不再适合我,我的模样也不再是当年。头发少了,适合我的东西也越来越少。谁说这生活不残酷呢。
我知道,明天打扫鸡毛时,我肯定还会同时再收获一地半地头发的。要是真有“奴人顶重发”这一说,我想,现在我的头发越来越少,是不是离解放就不远了呢?
头发,头发,那你就尽情地掉吧,好让我快点儿解放。大不了,我彻底解放成陈佩斯葛优那样,那也没什么。这样,即可以省洗发水又能省时间,还能为人类节省水力电力资源做贡献,这真是件造福于子孙后代的好事情呢。
男人喝酒时,女人流泪时,最容易吐真言。这时候的男人女人,都忘了理智和面子这回事。于是,才有了男人的狂放不拘和女人的唠叨与妄言。算是学着寓情于物吧,谨此此文记录我的一段心情。
1-19-07 11:41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