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该是个懒睡的周日清晨,奈何友邻的手机一大早就不合时宜地震动,停了又起,几番折腾,我的世界被彻底惊动。友邻终于接起,似乎是争执,挂断,再震动,再争执……或许是对闹别扭的恋人,或许是债主与债务人……想象可以无限继续,睡梦不能。索性起身,打开 Classica,是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最近愈发觉得流行音乐单薄寡淡,而一昧里偏听偏爱浪漫主义时期作品了。床头放着昨天从唐人街图书馆搬回家的几本朱天文朱天心姐妹俩的书,于是顺手翻开《最想念的季节》。
昨日一早是摄影课的第一个Lab,约莫一个小时完成任务,对着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小时感到了奢侈,想起好久未去唐人街,打定主意去吃一碗米线。棕线车站就在课堂外,三五旅人与我一般候车。雾气铺天满地,是灰白而湿润的,中有零星绿意几可忽略。我在
午餐尚早,想到在芝城许久,竟是未有认真逛过“天下为公”。我穿过牌坊的时候,那种又排斥又怜悯又心酸又厌倦的感觉再次浮起,然后开始讨厌自己,谁给我这样的位置来拥有这样的心态?朋友Ko的博士论文是关于芝城华人史,她在唐人街住了半年,走访各色人等,想必当有些新鲜观点,倒是很想拜读其论文。
公共图书馆几近华埠Wentworth(永活街)尽头,我头次到访,很觉新鲜。匆匆览过,抱了几本朱氏姊妹的书出馆。幸好我未变态至把她们父亲的书也囊括其中,否则真的是全家福了。
关于红塔山的云南菜,我吃一次骂一次,心底总暗暗发誓再不光顾,然而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誓言。年夜饭是和朋友在那吃的,结果第二天上吐下泻,几乎虚脱。昨日的过桥米线,大概还不能用“最难吃的过桥米线”来形容,因为本质上,它其实并不是过桥米线。与餐馆的昆明老板还算熟识,我深谙他的无能为力。云南菜之特色,在于用料,离了那方水土,一切皆已变质。昨天不是我第一次在红塔山吃过桥米线,而且我相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回家搭的是红线特快,我开始看朱天文的《最想念的季节》。许久不看竖排繁体书,开始颇有些吃力,眼睛和大脑很是调整一番。渐渐沉入她的文字,耳朵里是Bruch的《D小调第二小提琴协奏曲》,他们的文字与音乐竟如此相得益彰。丝毫不意外,我又坐过了站,等意识到的时候,刚刚开过我该下车的地方。很不走运,这次我搭的是特快,下一次停靠,在很北边。我失了阅读的兴致,百无聊赖胡思乱想。火车穿梭在城市的罅隙裂缝之中,又和谐又怪诞!有卖楼的广告牌潦倒不堪,然而在楼与楼之间却藏着迸发的春意。我之幸运,在于我有回程的列车可选;而我之不幸,在于时间永不回头冷面无情逐客。这样混沌不清,这样全如所料。四处皆已关灯打烊了,而我究竟还在摸黑寻找些什么???诉说的冲动,和无处诉说的悲凉,令我几近哀哭。我知道自己在我这样的年纪是多么地不合时宜!近来愈加无法从工作中获得喜悦,离开的念头日盛,却又深感无处可去的惶恐。我以为文字会是我另一个快乐的途径,可它也带给我更多苦痛,于是在其上委实怠淡起来。真的,我究竟在摸黑寻找些什么???
晚上给家人打电话,赵小朋友说梦见我了,梦见我结婚,新郎长着外星人一样的超大脑袋,十分喜庆。她说不知为什么,觉得睡梦中的小姨其实是她姐姐。我只是听着,浅浅地笑着,我想说:亲爱的小孩,根据荣格的观点,睡梦中“姐姐”这个概念,代表的是你个性中压抑的或是缺失的另一个自我。你会圆满的,你会找到你潜藏的另一个自我的。
我在睡梦里,又见到了荷花,见到了年幼的自己,头顶着荷叶,左手食指拇指空捏一圆,拣一些荷花瓣,凸面冲上,放置于圆上,右掌使劲儿往花瓣上一拍,多么清脆的一声响,荷花瓣裂了……我在荷叶的阴影下笑,阳光刺目,喜悦无可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