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有一次在颐和园的商店里看到一块翡翠白菜,我就向爸爸要。我爸说:"燕园是咱家的前院,里面有取之不尽的书本知识。颐和园是咱家的后花园。里面有无数珍宝。你要想看哪本书或哪个珍宝,去前后院看就是了。放在那里有人替你收藏照看,何必非要拿回家当摆设去?"可惜,我一直没达到我爸这个境界,在我记忆里颐和园一直是我最喜欢的游乐场,而我在燕园渡过了十几年,那里跟每个人心中的家没什么两样,有欢笑也有眼泪。
胜利大逃亡
要说咱家的前院曾经是个杀猪厂,大概没人会信。不过,好多年来对于我来说,它确实是。厂址就在大院的东角,幼儿园。记得我从三岁起就在那里全托,每周一早上从家里出门,我总是乐呵呵的连说带唱,有时侯还跟送我的父母保证我今天一定不哭。等他们骑车带我进了东大地的小门,我满脸就开始愁云密布了。一进门的那条路边是两排密密麻麻的槐树,阴森森的,特别是到了夏天,挂满了吊死鬼。我坐在父母自行车的前杆上,缩着脖子,使劲往骑车人的怀里躲,就怕那虫虫掉到我头上。印象中,过了那条路就快到我们幼儿园的大门了。这时候我基本上就开始酝酿感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时候,要是碰到哪个全托的同僚在那里大哭,我立刻也就会加入合唱。幼儿园门口星期一早上总是一片哭嚎声,从大门一直到教室。
说实话,那个幼儿园条件很不错的,两层小楼,外带一个挺大的游戏场,每个月据说花掉我父母一个人的工资。老师们也比后来我的小学老师们和蔼多了。晚上,我们全托的孩子好象是近十人一个大屋,小孩子一人一个小床,分开来摆成几排,墙角是老师的大床。晚上睡觉前,我们还能同老师一起看电视。到现在我还记得每次看电视时,我就想起外婆家的小电视,心里就酸酸的。
其实全托的孩子有时候还是很让日托的孩子嫉妒的,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我们吃得还挺不错。那个时代一切还凭票,但记忆里我们成天吃大卤面和包子,里面有很多我喜欢的大肥肉。到了高年级时,小孩子间还知道互相交换食物,象我就会把不喜欢吃的黄花菜跟别人换肥肉吃。
幼儿园里的事情记得很少了,但有几件算是大事,我竟然还有印象。一件是一天晚上我们小孩子跟老师们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里面出现了某位大官。忘了老师们的反应,但记得一个小男孩子大声说:"他长得象个小弟弟。"小孩子们都跟着大笑,老师们很严肃地说:"不许胡说。"后来周末我回到家里,陪大人看电视,当那个大官出现时,我就指着屏幕说:"小弟弟,小弟弟。"大人们当然惊讶极了,我就给他们讲了幼儿园里的一幕,从此,这位邓大人在我们家里就常给戏称为邓小弟弟。
另一天,老师们来上班时都很沮丧,并且破例大白天就打开电视,好几个老师还一边看一边哭。我们都好奇极了,但大人们不高兴时我们都特别的乖,不敢吱声。这之后,老师教我们做小白纸花,一朵一朵地做了好多。然后又过了几天,我们每人都分到一朵,给戴在胸前,然后在电视机前排好队,跟着大人们一起站着。其间,好几个老师失声大哭,小孩子里有人觉得很恐怖,就也跟着哭,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哭声中,我开始觉得很紧张,后来忽然觉得好笑极了,但也认识到这时候咯咯地笑是会惹麻烦的,就一直强忍着,强忍着,好痛苦,于是记忆深刻。后来很多年后,才意识到,那天是毛主席的葬礼。
另一个晚上,我正在酣睡中,忽然给老师推醒。这时听着到处是咣铛咣铛的响声,好象大风在吹着窗户,但外面一片漆黑。我还想倒头回去睡觉,就让老师一把抱起来,一直抱到屋外。就这样,我们全托的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坐在那里,等着什么。我大概打了好几个盹,每次醒来身边都少了几个小朋友,也依稀知道好多家长都来接孩子了。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有一双大手给我抱了起来,是姨父来了。他骑车带我回到近一个小时候外的外婆家,那里妈妈正帮着外婆从楼里拿出几条毯子,几把椅子,和邻居们一起挤在楼中央的空地里。后来我才知道,唐山发生了大地震。当时,我爸正在某处脱产学外语。真不知道在没有电话的时代,住在离我幼儿园和我家分别一小时之外的姨父怎么就给通知到去接我。但我一直非常感激他。
大概是我六岁时,我终于决定要逃离幼儿园。每天幼儿园全托的孩子吃晚饭时,也是日托孩子给接回家的时候。老师们一边忙着给饭,一边忙着跟家长说话。于是,我就瞅准了这个时机,偷偷地溜出教室。我猜自己一定是一溜小跑地从幼儿园门口一直跑出东大地的门。出了那个门,就人来人往很繁忙了,我一个人在那里走,也不会引起人怀疑了。从幼儿园到我们住的外婆家大概是4站地,要过4条主要马路。我记得每次过马路时,我就跟着周围的大人们一起过,好在那时候车少,好象还挺顺利。现在回国时,我经常在马路边徘徊好久都过不去,经常是让我父母给拉过去,他们就嘲笑我还不如幼儿园时的我了。那天, 不记得我走了多久,终于走到家了。在楼下,我就看见邻居好朋友红红。她看见我特别惊讶,就问我妈在哪里。我告诉她我是自己偷偷跑回来的,她就告诉我要有大麻烦了。记得我们俩还商量,看我是不是应该在她家里躲躲风头。最后,我还是鼓足勇气进了屋,当时只有外婆在家。她看到我自然也是大吃一惊,不过,看见我没事,倒也没责怪我。又等了会儿,妈妈下班回来了。看到我,她先是大惊,然后十分气愤,坚持要把我遣送回校,因为老师们要发现我失踪了,一定会急坏了,另外这种开小差的行为不能鼓励等等。最后不知道谁说的情,总算让我留下这夜,妈妈自己很生气地又骑回学校,到我幼儿园向老师通报(老师们以为她把我接走了),又再骑回家。那天她下班后在那条路上来回三趟,整整花了近三小时,现在想想轮到我也会很气愤的,呵呵。周末,等我爸回来,大人们一通协商,觉得我有能力跟着妈妈每天上下班。于是,我就光荣地成为了日托生。当然,他们也无形中鼓励了我自由散漫,凡是逆反的心理,日后受害无穷,哈哈。
照片取自网络
加州花坊
好文章,只是地震在毛去世之前。不过我知道你和我女儿一样大了。
北京板奶奶
哎哟一修啊杂把他老人家的这个遗体告别
照片拿来了看见这照片
怀旧了
你说到杀猪场
俺就记得有人说过大红门
可是大红门在哪
俺到现在也不知道
难道以前北京就只有一个大红门杀猪场吗
大顶一修的好文字
还是没笔名
大红门在永定门外,南四环。那一带好像也叫南苑。七七事变时那里是前线。
蒙老乡
地震那天是俺的生日,正在门头沟山里,忘不了啊
垂杨柳
好文! 我也是在幼儿园上整托一直到上小学。 我不喜欢整托,不自由,有的老师可厉害了。
飞飞~
好文!
Barbara
一休小时候肯定特不让大人省心。 ~。~
fpxjz
回BNN:
哪里就大红门杀猪场呀,我中学边上就有一个杀猪厂。经常看到一辆辆的车载着猪门进去。有一次,一头猪从车上掉下来,就使劲地跑,开车的想法去抓它,那猪哼哼大叫,就让我想起小时候上幼儿园的情景了。
回蒙老乡:
是呀,大地震那天大家在不同地方,一定都会记忆很深的。其实对于地震后的那几周发生的事情(在各处露营,搭地震棚等)更有趣,我反倒记得更清,哪天有空再写吧。
回Barbara:
其实我从小少当家,很多时候自己生活,父母相对很省心。只是大主意我喜欢自己拿,父母又特别讲究民主,所以经常搞得他们提心吊胆,呵呵,家长讲民主有时是件很危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