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涛阎
5-22-2010
(一)
在那挖河的日子里,河床里、河堤上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边,但大家过着绝对公平的共产主义生活,当然领导除外。每天每人多少方土是一样的,那叫一个萝卜一个坑。每天吃的是一样的,都是窝头咸菜,吃多少,那就看你的肚皮了。在百里之内都没有女人的地方,每天听到的都是上面车枓里装满土的独轮车吱嘎吱嘎的响声和北风卷起尘沙的嗡嗡声。只有在吃饱饭躺在地上稍作喘息的时候,有人会央求我润涛阎:“哥们,给讲一个吧?”才能听到后来哈哈的大笑声。
在没有蔬菜水果,每天千篇一律窝头咸菜的日子里,大家盼望着改善一次伙食。比如说主食上吃一次白面馒头或副食上吃一顿每人一小盘西红柿炒鸡蛋甚至炒茄子之类的,就相当于过年了。可上边来巡回做宣传思想工作的毛泽东思想宣传员告诉我们:“党是阿妈,阿妈还很穷,还要支援亚非拉,你们这么过高的奢望不合理,毕竟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还没有解放,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么一说,连傻鹏都听明白了。盼望改善一次伙食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傻鹏哥俩,有一弟弟。父亲赐名大鹏、小鹏。盖因大鹏比小鹏还傻,读了4 年书还是1 年级,得绰号傻鹏。小鹏后来也读了4 年,休学时升到了2 年级,仍被尊称小鹏。少了一个傻字。一说傻鹏,就是指大鹏了。久而久之,大鹏的名字就被傻鹏取代了。
那年傻鹏也去挖河了,刚够18 岁,个头不小,但骨头还很嫩。傻鹏的堂哥也去了,但他不傻。得知要傻鹏去挖河,他害怕堂弟因为傻而遭欺负,也自愿报名去挖河。为了简单,不用花功夫记住这些小人物,我这里不提他堂哥的名字比较合适。
一天,傻鹏的堂哥辍锨之堤上,怅恨久之曰:鸿鹄安知燕雀之苦哉!
业余诗人(见上文),听到傻鹏堂哥的一声叹息,立刻出口成章,一首《贺新郎》喷涌而出:
还把民伕做。(1)
却说成、翻身解放,当家欢乐。
握草泥马、呐戈壁,(2)竟比秦皇邪恶!
闹工地、天寒人热。
咸菜窝头充腹胃, 骨嶙峋、泪溢冰心彻。
闲坏了,小二哥。
方圆百里无佳嫫。(3)
娶新娘、半途梦醒, 仰天沉默。
旱地挖河荒唐事, 谁见滴水流过?
与天斗、无穷其乐。
辣汗入唇当喜酒,(4)任青春破碎羞荒漠。
神看罢, 也惊愕!
他吟诗时抑扬顿挫,令人听罢苍然泪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然而,社会的舞台总是那么精彩,“晴天霹雳”、“平地起风雷”的事只是小说家言,但五彩缤纷猜想不到的人间故事层出不穷却是真的。
事儿出在了我们公社新上任的书记,他老听说海河大军是何等受苦受难,便身体力行,亲自带队去挖河。吃苦有啥大不了的。
那时候不论是学校还是海河工地,都是以军队建制。比如过去学校班级里的第几班改为第几排。海河大军每个县称为团,而公社成为连(没有营级)。公社下面的大队(现在叫村)编成为排。有的公社小只有15个排,有的公社大到有25个排。公社书记带队也就理所当然地当上了连长,而县委带队的本来级别也是公社书记一级的,但人家在这工地上就是团长了。好在我们公社书记不在乎这个临时编制的地位名声。然而,他后来的不幸结局跟这个军衔扯上了关系。
公社书记亲自带队当连长,而且不是在后勤拿着尺子给民工分活,而是跟民工一样用独轮车推土。他以为他的身子骨不错,可天天窝头咸菜的日子一个月后就受不了了。他告诉我们他必须回去。因为公社书记是第一把手,我们当然理解。整个河北省40万海河大军里,找不到第二个公社书记亲自挖河的。
连长走后五天就返回来了,原来他回去后跟各大队的书记商量,每村出点麦子,收集到一起后去面粉厂换成白面,他要给海河民工们来一次货真价实地改善生活。考虑到窝头咸菜里没有一点油水,他干脆来个绝的:带点花生油去炸油饼!
民工们一听说要改善生活吃一顿炸油饼,个个兴奋异常,无声无息的工地一下子活跃起来了。干起活来更加卖命。书记一到工地,几乎被民工们喊成亲爹。一听说炸油饼,傻鹏激动地热泪盈眶,他学着毛泽东思想宣传员的口气大叫:“党啊,是我们的妈妈。”然后接着喊:“连长啊,你就是我们的爸爸,你疼爱孩子,你有资格草我们的妈妈了。”
“傻蛋住口!你胡说八道找死啊?”这是旁边一位的劝骂声,具体是谁喊的,我现在竟然想不起来了,肯定不是他堂哥。傻鹏突然间明白过来了什么似的,吓得脸色苍白,然后就不说话了。我们立刻明白了,原来傻鹏也知道爸爸妈妈的关系是干啥,这家伙比我们想象的聪明多了。“操!真他妈的神了。男女那点事连傻子都懂。”有人惊叹起来。考虑到没人去告密,否则,傻鹏的结局非常悲惨。裆是随便草的?反党就是反革命,反革命就是死罪。公社书记假装没听到,故意大声跟别人聊天。在那人人找机会告密踩着别人往上爬跟阶级敌人划清界限的年代,这样有良心的公社书记如凤毛麟角。虽然没人这么说出口,但大家心里都明白。
连长说话了,告诉大家每人只能有一张炸油饼吃,不可能够吃一顿的。对此他已经尽最大努力了,望大家理解。
当天晚上和第二天上午,大家都议论估计每人一个小油饼,是象征意义的改善生活。到了中午,后勤那帮人挑着胆子走过来了,远看就望见黄色的油饼在篮子上面,大家欢声雷动,虽然猜测每人只是一个小油饼然后是窝头,但那沁人肺腑的香味越来越浓。其它公社(连队)的民工们不知道我们在欢呼啥,但他们终于闻到了油饼的香味。到跟前一看,巨大的油饼比大盘子还大,大师傅们劳苦功高啊,可爱的叔叔们啊,快赶上党阿妈和书记阿爸一个级别了。
大家提前有了小油饼的心理准备,看到如此大的油饼,虽然每人只有一个,也都兴高采烈。业余诗人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诗情,来不及作诗填词,就大喊:“连长啊,我们亲爱的爸爸!”只是连长听不到,他在厨房分油饼呢。
按照每个排不同的人数,每个担子里的油饼数量是不同的。由于油饼的大小基本上看不到差异,大家也就没啥说的,一人拿走自己的一个就吃了起来。我们排一共有13个人,但每人拿走一个后,篮子里还有一个油饼。大家愣了。后勤的说话了:“连长说了,千万不能少给一个,要是真的发生了,那个排就会跑过来说给少了。别的排也会浑水摸鱼去要。所以,如果不敢肯定数的数量是对的,那就宁肯多给一个也别少给一个。”
大家一听有道理。去年第一天发毛巾的时候,有一个排就少了一条,结果排长去找,其它排也说他们排也少了一条。最后谁也搞不清到底哪个说的是真哪个是假。连长很生气,因为到最后后勤的都没有毛巾可拿。后勤那帮人直骂街。
问题出来了,这多余的一张油饼怎么办。按理说很简单,就是把它分成13份。可在这时,排长说话了:“这张多余的油饼,大家也就是每人一两口而已,还不如给润涛吃了算了,毕竟他常常给我们讲笑话。我们有精神食粮,日子过得好多了。这也是鼓励,以后他就主动给大家讲笑话了。”
大家没有反对的,也算是默认了。突然间,傻鹏不干了。他说:“润涛从来都没把我搞笑过,他没道理吃我那份油饼。”大家一听愣了很久,仔细回忆过去,怎么可能傻鹏没笑过?我自己也在回忆,没有注意到他是否笑过。由于没有人看到过他笑过,也就无法驳斥傻鹏。再说了,傻鹏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不会说谎也好,会说谎不说也罢。他的话是可信的。欺负傻子太缺德,虽然傻子也知道自己的利益,不是那么太傻。
我立刻把整个油饼递给了傻鹏,说:“万没想到我未曾给你带来乐趣,没本事让你这等镇定自若的人开怀大笑,这油饼我奉献给你了。惭愧的是我。”
排长不干了,说:“润涛,你过去是否真的没让他笑过,我们不能证明。今天,你就讲笑话,一个个地讲,直到傻鹏笑了为止。”大家立刻鼓掌赞成。大家想听我讲故事也好,说笑话也罢,在长期没有收音机没有报纸没有电影等任何娱乐的环境下,我能给大家带来哪怕是一点点快乐也是仅次于吃油饼一样的享受了。
等我点头答应后,排长告诉傻鹏:“润涛把你讲笑了,这油饼就是他的了,你就不该有意见了,对不?但你最好要憋住别笑,跟过去一样。”
排长要想让我多讲点的良苦用心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也天天累得死去活来,很多时候没心思讲笑话。
傻鹏能憋住不笑,令我吃惊。我开始讲第一个笑话。讲完了,大家笑得嘎嘎的,唯独傻鹏镇定自若,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我只好讲下去。第二个笑话比较雷人,不可能不笑。可大家边笑边看傻鹏,他依然稳如泰山。等大家笑完了,我不得不接着讲。等第三个笑话又讲完了,大家还是边笑边看着傻鹏。傻鹏本来就是不苟言笑之人,不刮胡子的他看上去跟周总理当年留着小胡子骑在马上的照片有几分相似。傻鹏的眼神总是深邃莫测的样子,按照今天的说法,那就是“犀利哥”无疑。
记得这位犀利哥当年被招兵的政委看上了,要他去参军。大队书记说他傻,人家不信,说那叫大智若愚。
犀利哥傻鹏真的把我急坏了,我润涛阎就真的碰上了泰然自若的人了?正当我开始讲第四个笑话的时候,我刚说一句:“从前有个老地主他有三个女婿”但听傻鹏突然间哈哈哈地大笑不止。他笑得如此真实,一边拍大腿一边泪眼涟涟,让大家也跟着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因为大家并不知道傻鹏为何大笑,也就笑他可笑而笑了起来。
等到犀利哥傻鹏实在笑不出来了,脸色通红的一瞬间,有人疑惑地问他:“润涛的第四个笑话刚开始,有什么可笑的?你能告诉我们你为何笑吗?”
但见傻鹏又笑了起来。这次,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跟着笑了。等到傻鹏终于静下来了,他对我说:“润涛,你第一个笑话太他妈的可笑了!笑死人了!”大家此时立刻明白了原来他一直在琢磨第一个笑话,后面的他根本没听,等到最后他终于搞明白了那第一个笑话。
我立刻把油饼掰下一条腿给了傻鹏,剩下的三条腿扯给三组,每组四个人。告诉他们这是你们四个的,他们自己再从中间断开,就是俩人的了,这样很快就公平地分成了 12 份了,每个人能吃上两口。我自己也吃了一点。这样比较合理,要是傻鹏没笑,我递给他的整个油饼他就不交出来了。再说了, 13 个人也不好分。让傻子多吃那么一点,大家也没意见。
从此以后,每天都听到傻鹏讲笑话,每次讲的都是我那天讲的第一个笑话。一开始重复,还是有人笑,但天天重复,大家都听腻了。便有人问傻鹏:“润涛讲了那么多笑话,你咋就不讲别的呢?老是讲一个烦不烦啊?”但听傻鹏说:“润涛就这一个笑话绝,太他妈的可笑了!其它的都是胡说八道,搞不懂有啥可笑的!”大家听后都瞪着大眼吐舌头。
(二)
据说每一个排的担子里都多出了一张油饼。到底邻居各排是怎么分的那多出来的油饼,我们并不知道。但离我们吃饭的地方最近的那个排也出了故事。
那个排有个老家伙,40多岁了,还跟小伙子们一起干活都是因为他当年当队长掌权的时候乱搞破鞋惹得祸。
他年龄大了,跟小伙子比力气不行,但“人老了奸,马老了滑,兔子老了不好拿。”他一看多了一张油饼,立刻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大声说,让我们都能听到了:“吃油饼跟睡女人是一样的!”
一语激起千层浪。在那没有女性,当兵三个月不见女人,看到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哲理下,一听说睡女人三个字,尤其是有过经验的人说出来,小光棍们立刻热血沸腾,眼睛一下子都贼亮贼亮起来。
“我看还是把这张多余的油饼给石叔吃了算了,但石叔得给我们讲讲睡女人是咋样的感觉。”
一人说出来,大家都立刻认同,嗷嗷地叫了起来。有的还吹起了口哨,跟过去农村搭戏台唱戏演出前锣鼓开道似的。
“那我先吃后说。”老家伙提条件了。
“不行,要先讲后吃。”有人讨价还价。
“那我就边讲边吃吧。”
但见他吃了一条腿油饼,就开始了关于睡女人的话题。
“我睡过10个女人。”
“瞎吹!斗争大会上揭发你当权时只揭发出了4个,你后来就不当队长了,你啥时候有机会睡那6个的?别为了吃口油饼就信口开河。”有人提醒他注意实事求是,尽管是讲故事逗笑而已。
“我那时候为何挨打那么惨?打我用力气往里死打的都是被我睡过的女人的丈夫!我那时候只能承认那 4个,因为那4个女人自己认了,或者瞒不住丈夫就招供了。剩下的那6个女人自己不承认,我不是傻子,要是讲出来,4只脚踢我,我活下来了,要是10只脚踢我,我死定了。”
“那6个女人是谁啊?”
“扯淡吧,我怎么会告诉你这个?嗯?!”
说着,另一条腿油饼又进入了食道。有人不干了,说:“你不能吃这么快,说的这么慢啊。先说说你干嘛睡那么多女人,难道女人跟女人不是一样?”
“哎呀,年轻人!女人又不是油饼,人跟人咋会一样?”说着,老家伙也大口大口地吃着。基本上光吃不说话。只有当发现再不说就有撕票的可能时,他才应付一句。
“怎么个不一样法啊?”
“就是感觉不一样。”老家伙喝了口水。然后,把油饼的最后一条腿放入嘴里威猛地咬了下去。
“感觉不一样是能分类的吗?是不是睡10个女人可以说成睡了三种女人?”
我们这边的人也都竖起耳朵听。毕竟有睡过10个女人的人在不远的地方给小光棍们授课,机会千载难逢啊。
待老家伙把最后一口油饼放入嘴里,大家个个都在跟着他咽唾液,我猜测他的讲话可能也就到头了。
“哎!”老队长终于在众目睽睽下把油饼吃完了后开始叹气。“跟你们这么说吧,吃一张油饼比睡十个女人强太多了!”
“那睡十个女人到底是啥感觉啊?”
“年轻人尽说废话。你不是吃过一张油饼了吗?睡十个女人的感觉加起来还是比不上吃一张油饼舒服、爽快。你能说出吃一张油饼的感觉吗?这个东西都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明白不?”
“明白了!”我在远处大声喊给他们那个排的人。为了吃到一张多余的油饼,老队长花费的心机跟当年搞上各类女人差不多吧。你们冒什么傻气?敏感词话题搞得我们这边个个都跟要娶媳妇似的兴奋,接下来是娶不上媳妇的痛苦。
就听Biang的一声,一个小光棍一脚就把老家伙踢得哎哟了半天。少吃一两口油饼倒是可以容忍,看着别人吃自己咽唾液也可以容忍,虽然很难受,但最不能容忍的是失望。更别说还有上当的感觉。
(三)
油饼事件很快就过去了,虽然“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而使得我们大家都感恩连长,但对其它连队甚至其它团的影响非常之大。我们连队吃油饼的事很快就由近及远传播开去。“人家为何吃油饼,我们为何不能?”
我们连队的干劲跟别的比可想而知。连长更来了个绝的:让大家休周末!平时只是在天气实在不能干活的时候才能休息,但天气很好的时候就休周日,这可是从未听说过的。对于城里人来说,周末休息是天然的了,而对于农民,还没听说过有这等好事。大家立刻到堤坝的最高处玩耍,带来扑克的就打扑克。
休息好了,第二天生龙活虎般地干活,一边干一边高兴地叫唤着。把周围的其他连队给气得七窍生烟。我们连长计算着:这样干下去,大家有了精神气,6天干7天的活没问题。到时一定能按时完成土方任务。
团长不干了,当着我们的面就过来羞辱连长。估计他俩在团部已经吵过了。
“你这个连长目无组织!本团长代表团组织决定:从今以后不许休周末!哪个连也不能有例外。而且,你是自作主张,扰乱了整团的军心,团部本来想对你严肃处理,看在你是第一次来工地,不太熟悉情况,算是有情可原,下不为例。”
我们这位团长原来也是一位公社书记,平级调到县根治海河指挥部当团长的,级别还是跟公社书记平级。这位团长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初中毕业,但他总喜欢咬文嚼字,每次做报告时按照当时的习惯,需要先讲一句最高指示的时候,别人只是讲大家常用的比如“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这类朗朗上口的,可他偏偏要来个不常用的比如“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而我们公社书记就比较实在,最高指示就免了。还特别看不惯故意咬文嚼字的那类假文化人,有机会一定羞辱一番。当他听到原本就跟他平级的团长吆五喝六起来,他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他知道团长是不给他面子了,也就跟团长翻脸。他说:“每个公社都有自己的任务,我们公社的任务由我负责完成。不论我怎么做,到时候肯定完成任务就是了。完不成任务,我们不回去,到时你再批判我不迟。”
团长一听火了。大吼起来:“你有没有经验保证6天能干出7天的活?你没做过试验,你就胡来。这窝头咸菜也是县里统一发放的,你如果晚走一天,县里就有一天的损失。”
“按照计划,到完成任务那天,如果我连没完成,我就让大家走。我自己干。不吃公家的饭。”
“你说说看,人都走了,你用什么挖土?本团长不许任何连长信口开河!你要有组织纪律,你来到工地当连长,你就是连长,就得听从上级组织的决定!”
“我有J B,我用J B 挖土!你管不着。”
“你有种再说一遍我听听!”
“我-有-J-B !”
“还不给我记下来!”团长在命令他身后的团部随从人员。
我们一看遭了,连长这也太离谱了。你这政治生命这一句话就彻底报销了。大家不知所措,只好把连长围起来,意思是劝他走开,至少别说粗话了。
后来我们知道,几年前连长是公社书记级别的时候,团长那时还是公社副书记的级别,论资排辈的话,他瞧不起团长是有道理的。
我们连是最早完成任务离开工地的。但团长还是到县委告了连长一状。其实,他讲粗话的场合根本没有一个女性,按理说算不上耍流氓。当年在庐山会议上彭德怀说:“在延安你操了我40天的娘,现在我操你20天的娘还不行吗?”毛泽东说:“(延安时)华北座谈会操了40天娘,补足20天,这次也40天!满足操娘要求,操够……”那可是当着很多女性中央委员的面(参见李锐《庐山会议实录》)。但不久公社书记就被调走了,调到废品收购站当了站长,最多相当于公社副书记的职务。拿着公社书记的工资?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候工资是很多年不变,与职务变动没啥绝对对应。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毕竟给民工放周末假日他是开天辟地第一人。至于他羞辱团长的粗话,他的意思明显是说他是个男人,是个敢做敢当的汉子,考虑到他的领导地位,那粗话也确实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
无论如何那次吃的油饼,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次吃出那个香味。不论我走到哪里,一定要买油饼吃的,仅仅在山西临汾市买到了一位老大娘的油饼非常出色,但还是比不上挖河时吃的那张。后来,我自己反复摸索不同炸油饼的配方,炸出来的油饼现在至少已经到了人见人爱的地步了。这要感谢那位公社书记让我终生思念那张炸油饼。到底邻村那位老队长的话“吃那张油饼远胜过睡十个女人”属于夸张还是他的经验之谈,我就无法辨别了,但看他当时的表情是真实的。
小注:
1.民伕:被派往外地做苦役不给工钱的民工,比如去修长城、大运河、挖工事。
2.握草:吃树皮野菜;泥马:假马克思主义者;呐戈壁:在雪山草地呐喊。
3.佳=佳丽,即美女;嫫=丑女。无佳嫫=是说没有女性,不论美丑。
4.辣汗入唇:推着车的时候,汗水流入嘴里你是没办法擦的。要是闭嘴靠鼻子呼吸,氧气根本不够用。
5.《贺新郎》每个字的平仄要求: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实在填不进去就可用“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这当然是玩笑,事实上,用粗话填词要比用高雅的词去填难太多了。道理很简单:表达同一个意思有很多高雅词汇可以选择,而粗话供选择的太少。所以,毛泽东能用“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填词,表明他是高手。这绝对不是拍马屁。他填的词水平大都马马虎虎,唯独不须放屁这句非常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