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做的校服发了下来,小微穿上了,把辫子解开,头发披散下来,梳得整整齐齐,四六分开,再到浴室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妈妈的发夹别在右侧的发梢上,乌黑的头发,洁白的衬衫,藏青色笔挺的夹克外套,一时竟然不太敢相信那就是她自己。
“排球女将”里,小微喜欢夏川由加胜过小鹿纯子,由加最后悲情地在参加奥运会前一天离开人世,让她哭得昏天黑地,仔细想想,那却是一个残酷而完美的结局;在人们的心中,由加永远是美的,一种遥远而难以企及的美。这样的美,对于小微这样的平凡女孩来说,能够远远地伸出手隐约够到一点,已经是无比的,带着羞涩的满足。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很高兴自己能以这种姿态出现在展老师面前,不知不觉,歪着头做了一个表情,“展老师好。”
镜子的一个角落里突然出现了姐姐的脸,她站在墙边,没有表情,一双幽深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把小微吓得全身抖了一下。
“姐,你…”她脸上带着点惊愕,“你干什么?”
姐姐没有说话,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样东西,递给小微。
那是一个冰蓝色的发夹,细小的兰花图案,做得十分精致,末梢嵌着一颗水钻,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亮光,那是姐姐高二那年在上海买的,姐姐的眼睛突然也变得神采奕奕。
姐姐指着小微头上的发夹。小微明白了,姐姐是要她换下这个发夹。
“这个…你们展老师看了,会喜欢的。”姐姐说。
小微看着姐姐手里的发夹,迟疑了一会儿,用力摇了摇头。
那个发夹很漂亮,但是姐姐眼睛里有一种眼神,让小微感到害怕。她有种感觉,刚才姐姐听到了自己对着镜子说的那一句“展老师好”,而且,是因为那样,才拿出发夹的。
姐姐调到花房以后,情绪稳定了很多,只是话越来越少,花匠说常常听见她对着月季花叽里咕噜,不知是说给花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她对展老师的仰慕有增无减,而且有了新的表现方式,“多头,这件衣服给你穿吧”,“多头,明天穿这双皮鞋去上学吧”,姐姐给她的衣服鞋子,都是最好的,小微穿过几次以后,突然明白过来,姐姐或许是想在自己身上找寻她从前的影子,或许,更糟糕,她干脆就是想借自己把它们穿给展老师看。姐姐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她不知道,也不敢多去想;隐隐约约,小微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具体是什么,却难以想象。这种感觉让她头皮一阵阵发麻,从此,她再也不穿戴姐姐给她的任何东西。
“干嘛不要?”姐姐的声音提高了。
“我…我,戴这个…”小微慌乱中找到一个借口,“学校里不许戴有颜色的发夹。姐,你自己戴吧。”
姐姐看看那个发夹,又看看小微,眼睛里的光亮暗淡下去,她走到窗前,突然一扬手,那个发夹沿着优美的弧线飞出了窗子,一秒钟后,隐约传来“搭”地轻轻一声,那个发夹应该是落在了虎子家的院子里。
“姐-----”姐姐却已不再理小微,转身走进了自己房间。转身的那一刻,小微看见姐姐冷冰冰的眼神,一点微蓝,就像那个发夹,原本美丽的颜色,不知怎么,显得有些惨淡。
虎子拿着那个发夹按响于家门铃的时候,小微刚刚放学,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半跪在客厅的椅子上就着日光灯背英语单词,炉子上烧着壶水。
当然没有那么凑巧,虎子听见了她上楼的声音,等了几分钟,才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