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社工手记（九）我爸爸决不回去！

舟今年82岁，非裔美国人，曾是拳击手， 患帕金森氏综合症引发的老人痴呆，在疗养院养伤口，因为肺炎需要送院，我们医院离那家疗养院近，就“荣幸地”接受了舟。

舟肺炎很快治好了，疗养院却回不去了，因为他已经住满了所有MediCare 保险支付的疗养院时间,只能尝试到MediCaid保险（低收入有需要人士的保险）支付的养老院（没有治疗，只有维护）。

舟除了身上有七块伤口外，还有胃管，需要从胃管里给他输送营养。他身上的伤口，在大腿两侧的各一块，有手掌大，4度。在尾骨处的那块，有足球大，深可见骨。舟的身子是蜷缩着的，右膝紧紧顶着左胸。

舟尚能讲话：“我很好！”是他常说的，然后他就什莫也不说了。

在医院期间，舟又一次得了肺炎。

林医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印度医生，他激情洋溢地和舟进行了两天的沟通治疗而不得要领，和各科医生商量之后，觉得病人最好接受安宁疗法（hospice），他苦口婆心地和病人家属 谈了一个小时电话，得到的回答是儿子说：“爸爸和我们还有沟通，我们不会放弃他！” 病人有三女一子，儿子是牧师。

林医生觉得这是对病人的残忍，把病人转介给我。

一天下午，我正在试图和病人讲话，儿子耳朵上带着兰牙，一身笔挺的西服，仰首挺胸， 和现任总统一样神气，一阵风似地进了病房，对病人说
“你怎么样啊？”
病人说:"我正要过去呐."
“不能，你不能过去，你得挺住！”儿子说。

然后儿子开始在病人床前祷告，之后眼珠一转，看到我，打着哈哈说：“你是中国人吗？”然后用广东话和普通话分别向我问好。他坚定地说：“我老爸就这么接着治疗！”

林医生一怒之下，要把病人推荐到医院的“道德委员会”，可是，他的班结束了，接班的是黎医生。

黎医生是只治病，不治道德的，他下医嘱，让病人出院，因为肺炎已经得到控制了。

我和本县所有的MediCaid保险（低收入有需要人士的保险）支付的养老院（没有治疗，只有维护）联系，没有人愿意接纳舟，我把搜索扩大到周围四个县，只有一家感兴趣，但是要求我们医院负责病人伤口的材料费用，和胃管的费用。我和经理商量，无奈答应下来。可是，那家养老院又变卦了，因为护士总监说“伤口护理太麻烦了！”

舟在我们医院又呆了一个月，医院的总经理召集我们开会，决定把舟送回到他原来的医院， 那家医院离我们有50迈。

我在电话里通知舟的儿子这一决定，他大喊起来，差点没有震聋我的耳朵：“不，我爸爸决不回去！以前我爸爸行动自如，神清智明，因为缺水到了那家医院，没想到这就是恶梦的开始， 他从那时候就开始有伤口，医院不给治疗，想让他安乐死！不，他就呆在这里！”

可是，他并不符合住在医院的标准啊。

舟继续呆在医院，我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