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朋友的办公室聊天儿,忽然一个炸雷响起,几个人眼对眼愣了一下:是打雷吗?
于是作鸟兽散。
一下地铁,就见黑黝黝的地上尽是水迹,脚印交错里一片狼藉——匆匆忙忙来来去去的脚步里,谁顾得上脚下呢。
不喜欢赶太急,回家的路,也不必着急,反正已经很晚了。
于是,待我踏上潮湿杂乱的地面时,已经只有我的脚步声在与雨声共鸣了。
忽然间,有些凄凉。
又是一个异乡的站台。
这些年,踏上过多少异乡的站台啊。
离开德国那一年,有次一时性起,拔腿就上了火车。
那里的火车跟国内不同,人少,安静,干净,基本上都是一个人拥有两排座椅,适合胡思乱想与发呆。没有人会打扰你,大家都很自觉的坐到别处,不互相影响。当然不会没有人多的时候,永远让你任意所为,只是比较少罢了。
在那里,有些票可以无限制的坐慢速火车,我偶尔有兴趣了,就去坐火车玩儿。坐到哪里是哪里,看哪个站顺眼了,就下车转转。一般是散步,散步自然走不远,累了就回头,继续坐了火车,去下一站。偶尔能碰上没锁的自行车,就骑车转转,可以走的远些。兴尽晚回舟时,把车停在原处就好了。
有一次,车不错,景色也好,就顺着一条林间小路一直走了下去,直到路的尽头。
其实,说尽头也不合适,只是到了一条不能行车的更小的路。于是弃车步行,天色已晚,也走不了几步,就只能通过树叶的间隙看到星星了。风声萧瑟,夜色渐浓,身心皆生寒意,不撤何如?
回到车站时,在站台上等车,诺大的站台,四顾无人,只有昏暗的灯光照了廊柱的影子,仿佛有些温情,陪伴我的影子。
远处传来喧闹声,听的出是球赛,想必是酒吧里的球迷,在边喝啤酒边肆虐着激情。
他们在自己的欢乐世界里。
声音仿佛在变化般,忽远忽近。
忽然感到,这里,我没有一个亲人,甚至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那一刻,灯光愈加的明亮,声音愈加的清晰,而风,愈加的凉。
又想起初到德国那年,住在莱比锡。
莱比锡火车站的乌鸦,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我这辈子也没有再见过那么多乌鸦。
去的时候是冬天,天亮的晚,每天坐车到火车站的时候,天才蒙蒙亮,恰好是乌鸦们从车站顶上起落频繁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才从睡梦中清醒,如果是,那他们比我幸福。
那时候刚刚到,心态心理都还没调整好,个中滋味,大约在异乡漂泊过的人都有体会,否则说了也不会明白。
每次看到那些乌鸦,就想起“捡尽寒枝不肯栖”的句子——我算什么呢?
后来有次,在站台上等车,忽然心底响起“归来吧,归来吆,别在异乡漂泊”的声音,于是就大声的唱起来。反正国外唱歌的醉汉多,中文他们也听不懂,就“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归去来兮,心灵将芜胡不归?即以心为形之役,奚惆怅而独悲?
可惜,归去来兮的歌唱了近十年,才终于回了国。
前些日子,办了一个活动,大家热热闹闹凑在一起很多天,终于尘埃落定,远的近的,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最后余了我,坐在站台上,等我那班火车。
可惜,要去的,还是一个异乡。
——有带我回家的那班火车吗?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缘来缘去缘如水,有聚就有散,集聚终有消散。
散去了,都散去了。
仿佛还是多年前的那个站台,还是那样的场景,还是那样的心境。
虽然已经换了国内,换了语言,换了人群,似乎,还是异乡,还是站台。
人在旅途。
或许,这个世界,于我,都是异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