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也彷徨（六）-- 嘉扬的心路
“哎，我说嘉扬啊，你倒是想好了没有啊？海归这档子事儿可比不了别的，二心三意不成。”电话那边的子明大声说着，生怕嘉扬这边听不见。“你还记得咱们研二班的老钱吗？大前年也心血来潮地从加拿大海归回来了，可才呆了一年，老婆就带着孩子又跑回去了，他自己也特后悔。如今两口子就这么吊着，我看着都替他们难受。我看笑非也不大乐意你回来工作，想想也是啊，都快四十的人了，再折腾可是要花资本的。嘉扬，我这可不是给你泄气呀。”
“嗨，子明，你说哪儿的话，我当然知道你的好意了。只不过，我这个人办事喜欢周全稳妥一些，会让人觉得缩手缩脚的。其实，回去干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嘉扬坐在驾驶位上，已经下班了，他正准备开车回家呢。
“我看眼下J行的这个位置就是个好机会，白依玫跟我说过好几次了。哎，对了，你老弟可真不够意思啊，对我封锁得这么严，你和她以前谈过恋爱的事儿怎么从来没跟我透过气啊？要不是你们班头前几天打电话时和我提起这事，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是不是有这回事儿啊？”
嘉扬沉吟了片刻，说：“嗨，都是老辈子的事儿了，也不是承心想瞒你。”
“嘉扬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管怎么着，你也该告诉我一声。难怪上次去你们家，笑非对我怪怪的样子，我心说，以前她对我挺不错的呀，这次是怎么了。哈哈，原来是事出有因呵。你知道吗，依玫她离婚好多年了，现在还是一个人。”
“我听别人说过，还以为她又结婚了呢。”
“据我所知还没有，她很内向，尽管我们挺熟的了，她也不愿意谈这事。唉，一个快四十的女人了，单身一人，不容易啊。她上个礼拜打电话给我，说这次她不想去美国张罗公司招聘的事了，也没说什么原因。我猜测她是不是在有意回避你呢。”
嘉扬不语。说不出来为什么，每次想起依玫，或是有人提到她的名字，他心里总是感到隐隐作痛，不知那痛是为自己，还是为白依玫，这个他曾经热恋过的女孩。是的，在嘉扬的心目中，依玫一直都是那个女孩，那个留着一头披肩发，走起路来显得很飘逸的女孩。上次见到依玫，嘉扬发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并没有多少改变，真可谓岁月不留痕哪。
嘉扬和子明通完了电话，他开着才买了不久的凌志SUV车，上了回家的路。夕阳正在渐渐地褪去，那火红火红的云彩也渐渐地变成了灰色。这道风景嘉扬每天都会领略，可今天却唤起了他不一样的感觉。他耳边回响着子明的那句话“海归这档子事儿可比不了别的，二心三意不成”，他心底里是不是真有点儿三心二意呢？
这熟悉的路，熟悉的环境，还有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生活方式，他真的就舍得一刀两断，而去开辟另一种生活吗？很多时候，嘉扬觉得他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朝九晚五的生活，虽说是没有任何令人激动的想往，但也少了很多欲求无望的烦恼。正如白开水和可乐，可乐入口得到的是暂时的刺激，可长远来看，它未必有利于身体健康；而白开水喝起来寡淡无味，可你永远都离不开它。
在公司里干了近十年了，一直做着基层的工作，有时确实感到很窝火。明明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起草的投资评估分析报告，却常常被上司略加修改，就成了人家领功受赏的成果，这种事想起来能不令人恼火吗？久而久之，也懒得去贡献自己的灵感，莫不如干好本分内的那点事儿，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呢。可是，这种人生的姿态不是嘉扬的本色，他本来是个喜欢进取刻意上进的人。但是在美国这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每天去上班，为的就是挣那份薪水，别无他求。不是他不想求，而是他求不上。一个人工作如果仅仅是为了生存，难道不是桩非常悲哀的事吗？更何况对于象嘉扬这样的人。这大概是他一直想回国去干的内心源动力吧。
他又想起了笑非，这个从二十岁就追求他，一直爱他到今天的女人，他自己有什么值得她这般爱恋的呢？到了美国，笑非放下了教授独女贵小姐的架子，她学会了做饭做菜，学会了收拾屋子，学会了自己带孩子，抓屎抓尿，吃喝拉杂，样样都是亲手去做。要知道没出国前，她可是个连厨房都没下过，自己的房间都搞得一团乱糟的女孩呵。记得笑非怀儿子淼淼那会儿，有几次嘉扬见她蹲在地上擦地板，心疼得都快流泪了，急忙把她抱到沙发上，握紧了笑非的双手，求她以后再也不要做这些粗活了。美国啊，她使一切尊贵都变得平庸，这是一个不崇尚贵族的国度。
嘉扬回想起自己不顺心时，常常会抱怨笑非，好象一切过错都是因为她要来美国搞的，想想笑非又做错了什么呢。如果说错，那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错。他罗嘉扬要是真有本事，就不要总是牢骚满腹，条条道路通罗马，他何不坚定信念，去走一条让自己开心快乐得到足够满足感的人生之路呢？
嘉扬就这样思来想去，他不禁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真要是让他明天就登上飞机海归回国，他舍得笑非和他的宝贝儿子吗？舍得这个倾注了自己十多年心血的幸福小巢吗？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