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是大非(《海归往事》十九)


我偶尔也思考自己的前途,可是结果却令人遗憾。最适合我从事的行业已经在当代人类社会消失了。百度百科注解:食客是旧时寄食于豪门贵家帮忙帮闲的门客。和我一样的志向抱负,我只能感叹祖先们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当蓓蓓问我对未来的设想,我反问:“你呢?”

“我想开一个刨冰加盟店。”她的回答有点俗套,好像没经历过什么人间冷暖的孩子都想干这行,我猜要是问她人生愿望是什么的话,肯定是周游世界。

“那我就想开个星巴克。”我意在告诉她既然是胡思乱想那就说大点。

蓓蓓看出我不诚恳,告诉我她确实可以开一个星巴克,只是她觉得还是从刨冰店开始的稳妥,然后她就给我讲了她家里的情况,我听完有点吃惊。

上代人大多数都在国企干到退休。少数人会用自己早期的技术或者关系出来单干,这些人里头有的后来还有那么点经济实力,比如蓓蓓的父亲。老爷子有个厂,二百左右的员工。老头平日里开个宝马七系,我私下认为他开宝马纯属是为了装嫩,但是蓓蓓不同意。她说她爸过几年到了五十就换辆奔驰。她还 说她爸是真嫩,才比我大十七岁,我不应该叫人家老爷子。

蓓蓓她爸这种人在江浙挺多。前面我提到过的李帅曾经的准岳父,一千多员工,一堆的私家车。刚到上海的时候,我也曾经感慨过此方水土的富饶,后来耳濡目染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我从来没想到身边会遇见这样的人,所以有点不适应,何况这个人又是蓓蓓的父亲。更让我不适应的是:蓓蓓没经过我同意就安排了我跟老爷子的见面。

当时蓓蓓给我发短信问我在哪儿。我告诉她发廊。她不信,回给我一串哈哈哈哈。我告诉她我要等许洋,等他出来了我就回家。然后她的电话就过来了,说要确认是不是真的。等知道是真的以后她说她不希望我在这种地方待太久,让我一会儿赶紧回来。我说好,然后挂了电话。我刚挂,她又打了过来。我以为她生气了。她说好像还真有一点,不过不是为了这事,她说她忘了告诉我,明天周六,她爸来上海办点事,到时候可以一起吃个午饭。

我等许洋属于临时安排。许洋和他女朋友分手了,更确切点,是他女朋友把他甩了。为了庆祝这事,他晚上拉我一起喝酒。他说真高兴放下一棵树以后,又能看到森林了。我一听赶忙恭喜他,然后问他森林里有新的目标了吗。他说有了,一会儿领我去看。

许洋和她前女友在英国认识的,那时候他们和我一样也被称作海外学子。只是去英国的海外学子好像和来北美的不太一样,来北美的都没什么银子,别管后来分了手的还是硬挺着的很多人都一度经历到过贫贱男女百事哀的小锻炼。许洋和他女朋友肯定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他俩盘缠多得都令人空虚了,他们留学那几年日子过的也跟偶像剧似的。

毕业以后他们没能在当地找到工作,好歹欧洲都周游了好几圈,他们觉得再继续跟那儿造钱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双双回国。许洋落草在我们公司,他女朋友先后两次跳槽,很快就在汇丰混得风生水起。此后龟兔赛跑的双方多次对话,最终兔女郎因为对方跟自己差距太大而取消了对方的比赛资格。

吃完饭许洋带我去他说的森林。打车下来一看是八佰伴。我说新人难道是这儿的导购?他说不是,还得走一段。然后他就领着我一通七拐八拐,能看出来他对这片地形很熟。我让他带得都不知道哪儿是哪儿了,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了一个挺大的发廊,满眼的小姐成色还不错,但是我还是很意外。我说:“这就是你放下一棵树以后看见的森林?”

“已经森林了一段时间了。怎么样?好不好看?”许洋的状态里已经有了些许兴奋。

“不好看出国当科学家,在祖国当小姐你好意思不好看吗?”

“好看就成,你先挑吧。”他口气很仗义。

看着他满脸真诚,我心里竟然生出一些愧疚。许洋知道我和蓓蓓关系不错。但是他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我有点想把我跟蓓蓓的事告诉他,但是还是忍住了。我只是说:“我家里有人,今天的比赛就不亲自上场了。”

许洋以为我不好意思,他说:“又拿双鱼说事?我也体会过不招老婆待见的滋味,我对你的建议就是:别跟我一样分了手才知道对自己好点。”

“对自己好点你来这儿?你一直也是酒吧嗅蜜, KTV找妞的选手。就算一时半会弄不到良家妇女,洗浴中心也比这儿强啊。”我承认我有时候也比较虚荣。

“我CALL!路漫漫其修远。”许洋满脸的责任感,“现在我还属于创业阶段,每天上下求索这事就不搞得太奢华了。”

“哈哈。。。”我被许洋的革命乐观主义逗乐了,“那你就赶紧挑一个进里屋求索吧。我给你放风。”

“需要放风还来这儿?哪儿没有发廊啊?我保证这儿肯定安全!”他一副尽在掌握的嘴脸。

“就怕万一啊!万一正好今天严打。。。”

“这儿就是我的第二故乡,警察能有我熟吗?你以为我没在危难关头化险为夷过吗?” 许洋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我想起了他的座右铭:自信缘于实力。

许洋一直动员我,店里的妈咪也跟着帮腔。这时候只见一个相当养眼的小姐搀了个老头从楼上下来,老头颤颤巍巍晃晃悠悠,骨头都快散了。这个场景要是放在医院里人们会以为是孙女扶着得了绝症的爷爷下楼验尿呢;要是放在公交车上也得有半车厢人为了争着给他们让座而打起来。但是许洋马上让我回到了现实,他对我耳语说:“我说的就是她,这儿的头牌,活儿巨好!”

妈咪听见了,跟着启发我:“长得像不像范冰冰?”

我可不想顺杆爬。我说:“范冰冰哪有这么孝顺啊。”

接下来许洋和妈咪仍旧是轮番肺腑之言劝我上阵。我很委婉地告诉他们我可以被策反,但是绝不想花钱。妈咪听完鄙夷地问我有没有搞错啊,许洋也无奈地拍了拍我的肩说:“你还是帮我站岗吧。”说完他就携范冰冰进去了。

我坐在最靠门口的座位上,挨着我往里坐了一排等着上钟的女服务工作者。我和他们坐在一起的结果就是很容易被误会为是她们的直属领导,路过的都开始向我打听价格,一时间冷落了妈咪。不到一支烟工夫已经好几拨人跟我搭话,其中还有几个民工在我好心转达了价格以后,操着五湖四海的口音痛斥我太黑,他们说我应该给他们按团队价打折。

确切地说我是一边跟店里掌柜,一边跟蓓蓓短信。当我一听说明天要见她爸,我也顾不上店里的活了。我给许洋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我有事先回去了,让他自己保重。我短信刚发半分钟许洋就出来了。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我的短信他今天出来早了。他说没有,今天状态比较好所以刚完事。我看了一下表,感叹范冰冰确实不是盖的。

等我风风火火赶回去以后才知道明天的午饭已经不可避免了。确切的说吃午饭这事是蓓蓓先提出来,然后她爸答应的。我对蓓蓓不跟我商量就这么草率地做这么重要的决定感到痛心,有句话说:男人的是非,就是大是大非!所以让我和蓓蓓老爷子吃饭,这顿饭双方不是把酒言欢,相见恨晚;就是割地赔款,互不待见。这会很考验我的心智,但是我想也会很考验她老爷子的心理落差。

我曾经问过蓓蓓:她父母是不是知道我的存在。答案是他们知道。蓓蓓说她父母早有察觉她可能在一个比较特别的恋爱关系里,他们问过这个人是谁,蓓蓓让他们别管,只要知道这个人用她的话说“不是残疾人”就行了。他父母就知道这么多,她不想让我俩的事受到她父母太多的干涉。

虽然蓓蓓对我的介绍有避重就轻之嫌,其实却很写实。我确实没剩下什么优点,好意思说得也就是四肢还健全了。要是和一无所有的穷人比,我不如他们的地方在于:我还有个老婆,这一点要是让他爸知道了,我四肢健全的优点都不一定能维持到午饭结束。一切都晚了,蓓蓓答应了她爸,我已经没有的选,我只能跟老头子来一次正面交锋了。想到这儿我顿时有了一丝历史悲壮感。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我至少不想在外观上出现一些很低级的失误。我对自己进行了百般审视,当我确定了裤子拉链拉好了,衬衫的扣子全在位置上,脸上的米粒洗掉了的时候,蓓蓓的父亲却因为其他安排不来上海了。

我个人认为,他选择了逃避。

午饭还是要吃的,只是又成了我和蓓蓓的二人世界。蓓蓓一路上都在埋怨自己的父亲,我表面上也为和他老人家的失之交臂感到痛惜,其实却是心花怒放。虽然地铁拉二胡的盲人大叔就会一曲走了调的《梁祝》,我今天却破例给了他一块钱。我那种喜悦的心情就像是小时候被一群人在校门口堵,结果我还没露面他们却先被保卫科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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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写错字了,是隐约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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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若看见两个男人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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