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涛阎
9-20-2010
八十年代初我有机会到河南农村搞调查,也就顺便打听三年大饥荒时的详细情况。在几个地区跟数位老人谈论起这个话题。得知当时河南跟我河北老家一样,庄稼禾苗没长大就死了遍地野草后,我便问他们为何不吃草籽。他们愣愣地看着我,认为我是天外来客一样。然后反问我:“人不是鸟,怎么把草籽吃进嘴里?”然后我继续问及他们当时是否有大树可以吃树皮,他们立刻点头说所有的大树小树的皮都吃光了,然后树都死了。
我一听就明白了为何河南饿死大约三百万人,而河北就没有饿死那么多,根本原因在于两点:一是他们不知道吃草籽,二是吃树皮的方法不对。
让我们先看看河南人是怎么吃树皮的。
在1942年河南也发生了大饥荒,其规模跟1958年大跃进导致的随后三年的大饥荒属于一个层次,都是以近百万人饿死为结局。所不同的是:在1959-1961年的大饥荒时期,绝不许外国人去照相、去采访。后来,也就是10年过后的1972年,一位意大利人叫安东尼奥尼的记者偷偷流窜到不允许外国人参观的农村和县城拍了照片,集成了四个小时的纪录片《中国》,把真实的中国暴露给全球。当即引起了全中国所有的报刊杂志和广播电台对安东尼奥尼口诛笔伐,这就是文革期间著名的“安东尼奥尼反华影片事件”的起因。这个影片《中国》现在你可以古狗下载观看了,但那个时候中国人是无法看到的。那时候的人们也不需要看到,大家每天都过着那样的生活。
要知道,安东尼奥尼的《中国》,今天你看了后觉得中国人太苦了,可影片里看到的1971年的日子要是跟1959-1961年大饥荒时期相比,简直是天堂了。但在国民党统治的1942年,美国记者还是可以到灾区拍照的。新闻自由的程度还是有区别的。国民党时期,新闻自由是多少的问题,而毛泽东时代,新闻自由是有没有的问题。当然你可以说,1942年的大饥荒属于天灾政府不怕外国人耻笑,而大跃进毕竟是人祸造成的,所以没法让外国人知道。这个解释也有一定道理。
今天的这篇文章不是政论文,倒不是说润涛阎不喜欢政论文,而是说这个系列本身属于技术性质,是告诉那些不知道如何躲避大饥荒的人万一遇到大饥荒如何能活下来的技术细节。
河南人一旦遇到大饥荒,就会比邻居河北人饿死的多。我八十年代初亲自去河南很多地方发现他们祖祖辈辈躲避大饥荒时吃树皮的方法不对。当然,我也告诉了他们错在了哪里。当我把这些躲避大饥荒的窍门告诉河南老人的时候,他们悔恨交加,说:“阎先生要是在那个时候来这里告诉我们这些,我们那么多亲人就不会饿死了。”他说的是对的。如果所有的河南人都知道我介绍的两个方法,饿死的人数就不会是几百万,减少十倍都有可能。
事实上。树皮不仅可以充饥,而且并不难吃。这可不是润涛阎的忽悠,是科学。
那么,河南人是怎么吃树皮的呢?看完图片,我再详细介绍正确的吃法。这些图片就是1942年美国记者在河南拍摄的黑白照片。你如果看完后还不知道他们吃树皮的方法错在哪里,那你真的需要仔仔细细看完我后面的介绍。你如果认为人类永远没有大饥荒了,我告诉你:未必。看后面的解释。
这些被扒光了的树都活不了。
皮肤超级浮肿是饿死前的几种征兆之一。她这样吃野草不可能活下来的。
显然,当家的先死了。老婆孩子很悲哀。
从上面的图片可以看出,河南人吃树皮的方法跟羊吃树皮的方法是一致的。这个是祖传无疑,因为河南老农给我叙述的1959年的冬天吃树皮也是这么个吃法。
下面介绍一下科普常识,您就知道该怎么吃树皮了。
当你把树皮扒开,你会发现里边的木质部与外面的韧皮部之间有一层,这层在学术上称为“形成层”就是植物的干细胞所在地。这层细胞往里边分化出木质部,往外分化出韧皮部。也就是说,这层才是活着的长树木的地方。
当秋天来临的时候,树叶子里的蛋白质逐步被分解成氨基酸,而长链的碳水化合物被分解成蔗糖,目的是这些氨基酸和蔗糖可以运输到根系,也有一部分运输到地表上面的树干中的形成层。剩下的不能被分解的就是干树叶了,看上去薄薄的,因为大部分营养已经被转移了。
根系和树干的形成层,因为有了高浓度的蔗糖,就不怕冬天的低温。因为细胞液里的蔗糖含量越高,细胞液结冰的温度越低。没有这个转移营养能力的植物是无法度过严冬的,因为一旦细胞液结冰,春天也就无法活过来了。当然,越冬的针叶植物,比如松树,不用落叶也可越冬,靠形成层细胞里含有大量的油。但阔叶林不行,需要把叶子里的营养转移到树干的形成层与根系,以保护这些部位不受严冬的伤害。
看到这里,您就明白了:树干的形成层一旦被扒掉,第二年春天树就死掉了。您如果把里边的木质部掏空一部分,树干还可能活一段时间的,但您如果把形成层扒掉了,树就没办法活过来了。
河南大旱发生在1941年,1941年的冬天,成排成排的树皮都被扒光了,1942年又是大旱。到1942年的冬天就只有一些小的树,去年没有被扒皮的,活了下来可以吃。而这点树皮不够那么多人吃的,也就发生了大量饿死人的事。1941-1942年那次大饥荒河南饿死了300万人。到了1959年冬天,他们还是用这种祖传的吃树皮的方法,结果又饿死了差不多也是300万人。
下面介绍当年我们家乡是怎么吃树皮活下来的。
我家住河北廊坊,距离北京市区60公里。大平原,但有很多沙土地。一方面是当年的京杭大运河的河堤,高高的大堤只能种树。另一方面是至今还有的永定河。有河堤就有决堤的时候,所以有河堤就有沙地。而这些沙地就适合种树。我们那里有“一年种树不如种田,十年种树气死种田”的说法。
在大跃进人为导致三年大饥荒的时候,我们县每个人平均也有超过10棵成年树。大饥荒来了,吃树皮充饥,就能躲过被饿死的灾难。当然,老弱病残尤其是儿童和孕妇,饿死的还是很多。这也与医疗条件太差有关。此时在农村抗生素还不能敞开供应,拉痢疾拉死的不少。
但我们那里也是颗粒无收,也没有国家的救济,饿死的人数不论相对数还是绝对数,都比河南少太多了。原因很简单:吃树皮的方法不同。
上面润涛阎说过了,树皮不仅能充饥(因为吃树皮都是冬天,而冬天的树皮里有大量的蔗糖和制造蛋白质的氨基酸等小分子化合物),而且树皮吃起来的味道很好。
这里还要介绍一下树的特征。树,你看到的是树干和树叶,而你看不到的是树根。在沙土地上长的树,树根的长度要比树干的高度长太多了,三倍五倍都有。而树叶里的营养在秋天大部分要转移到树根里,因为相对于树根来说,树干的形成层总量很小。更重要的是:树干一旦把形成层扒掉,树就死掉了。而树根密密麻麻,你也看不到到底有多少树根,把树根刨走一部分,第二年树干虽然不长了,但树叶茂盛,把光合作用的产物大部分用于弥补刨掉的树根。这样,第二年冬天,你照样可以去刨树根。春天一来,这些营养又被转移到上面去发芽长新枝条了。
所以,树根是可以再生的。一些动物也一样,比如螃蟹。你把螃蟹的大腿掰下来,然后把螃蟹扔回大海,一年后新的大腿就长好了。所以,你买螃蟹有时就有一个它的一条大腿很小,因为掐架时大腿掉了,时间不够还没长好就被打捞上来了。
但人就不行。要是行,很多男人会自己阉割然后当太监。想想看,一年后新的长出来了,在宫廷里吃香喝辣,身边有佳丽三千,你专门给皇帝戴绿帽子。得挪被窝奖的肯定会在八十一岁的时候把老鸡剁掉,等八十二岁时新的长好了,新娘子钻进被窝一看,震惊得只叫:浑身的老皮都有腐尸味了,唯独小二哥鲜嫩无比,竟然吃上了童子鸡!她事后依然赞不绝口:嫩!真嫩!真他妈的嫩!可惜,宇称不守恒,人不是螃蟹,男根不是树根, 新娘子晚上的日子不好过。
下面介绍刨树根的方法。用刨斧,在距离树干几米远开外的地方挖树根,粗度不大于人的胳膊为宜。一旦把树根刨断,一定要“顺藤摸瓜”直到把最远处的树根刨出来,长的可以有十几米远,因为断了的那截树根,你不刨出来就浪费在土里了。
把刨下来的树根截断,每截一尺半长。然后用木槌敲打树根,要把每一个部位都敲打一下,然后就可把里边的木质部拉出来了。这个木质部虽然雪白雪白的很好看,但不能吃,用于烧火做饭。树皮(严格地说是树根的皮)很厚实。整个韧皮部都在土壤里,非常鲜嫩,尤其是离树干很远的年幼分支。
而且,河南人吃树皮的吃法也不对。正确的吃法如下:
把这些树皮(树根的皮)晒干,冬天主要是风干。冬天的空气相对湿度和绝对湿度都很低,那个筒子用风一吹就干了。然后,用石碾子轧。转几圈就把树皮里边的面粉轧出来了。然后过箩,把不能轧碎的韧皮部里的长纤维扔掉。树皮的面可以做面条,因为冬天里边含有大量的蔗糖,比较甜。尤其是榆树的皮,味道非常好。我们那里榆树比较多,吃榆树皮的面做的面条那是一种享受。
一棵成年大树,树根的重量要比树干多。所以,不可能也不需要把整个大树砍掉然后挖树根,而是不影响树干存活的情况下挖树根。树根的再生能力非常强大。当树干得知你把它的很多根挖掉了,第二年它就不长树干了,而是把营养用于长树根。再说一遍,大树的根系发达,很深很深的地方还有根系。所以,你挖的都是比较靠表土的地方的根,不会影响树干的存活。当然你如果故意想搞死树干,把大树底下的根也挖掉,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后来不挨饿的时候也想吃树根,只是有一次得到了姐姐的共鸣,我们就在冬天又刨了榆树的树根。可那时候已经用机磨磨面了,石碾子早就拆掉了,把树根用粉碎机粉碎,得到了的榆皮面,哪里舍得做面条吃?只好用一比十的比例,就是一份榆皮面,十份白面,做出面条。那叫一个爽口!非常滑溜,非常劲道,味道非常鲜美。
那么,用什么方法做榆树皮面的面条呢?我们那里很多家里有一种叫“压合拉”的炊具。它的构造很简单,有两部分组成。下面的是一个大方木头,中间有一个用圆规画出然后凿成的眼,这个眼的直径在底下的要比上面的小,然后用砂纸把眼磨好。把一个有很多孔的圆铁片放入上面的洞中,在中间部位托住了,因为下面的洞直径小一点。把很硬的面团放入这个洞里,而被一个跟孔径一样大的圆木活塞压下,这个活塞是用木轴连接在一根很粗的圆木上,而这个圆木的顶端用轴固定在方木的顶端。就像一个铡刀一样的构造,所不同的就是有个活塞和放面团的洞。用力一压,面条就只好从有孔的底下出来,把“压合拉”直接放在大锅台上,压出来的面条就直接深入到锅里。
“压合拉”的压字就是用力往下压;合的意思就是那个动作跟汽车发动机的工作原理一模一样,跟做爱的“天然合一”的苟合的合字是一回事;而拉字就不用解释了,不太文明。
由于吃树皮是几十年一遇的,村里不是每家都有压合拉,但三五家就用一个,大家借用。最近我回老家问了这个东东,年轻人都不知道那是啥。人们不认为还有吃树皮的那一天,早就把这类东西烧掉了。
顺便说一下,大饥荒年代草籽并不缺,因为大旱的时候庄稼不长,或收成低,但野草的生命力不是盖的。要是涝灾,到处都是稗子草。这个稗子草就是水稻的祖先。稗子草的草籽要比大米香多了,虽然产量比水稻低得多。所以,你只要按照我这个系列的方法去做,就能度过大饥荒。
最后说说将来人类会不会再次遭受大饥荒。在中国历史上,大饥荒几乎是每个世纪都有一两次。这里说的不是小面积的饥荒,而是整个省甚至数省范围的大饥荒。
虽然农业科学的发展和运输工业的发展使得大饥荒很少发生,即使发生了,也会得到大批粮食的调入。但我们对未来还是无法百分之百肯定。地球环境的破坏,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们无法预测。另外,科学家们的科学成果往往是有利有弊的。就拿上次三年大饥荒来说,就是人祸造成的。而人祸的根本原因是看到了一篇苏联农业科学家的论文说深翻土地会增加产量。全国范围的深翻土地,导致了大面积颗粒无收(前文已经论及,在此不赘)。
您可能说以后再也不犯这类错误了。那您就错了。目前已经报道了国内有的地方引种了转基因作物后,老鼠消失了。根据常识,转基因作物不是有毒而把老鼠毒死的,有人猜测的是对的:吃了转基因作物的雄老鼠,不再跟母老鼠做爱了,性激素分泌/代谢异常造成的。老鼠的繁殖能力极强,生下来的小老鼠一个月就可交配繁殖自己的后代了,而且每月一窝。杀绝老鼠是非常非常难办到的,但如果是雄老鼠不想做爱了,那两年就绝种,因为老鼠的寿命就差不多两年。
那么,人会怎么样?男人吃了这样的转基因作物,即使跟老鼠一样的结果,说不定也需要很久才表现出来的。雄激素是睾丸产生的,假如转基因作物影响睾丸正常发育,那还要等到小男孩长大后娶了媳妇后才知道,因为睾丸看上去个头不小,未必表明功能没问题。要知道功能是否有问题,还得等很多年。连老鼠都能绝种,谁知道科学家们发明的这些东东啥时候来个大灾难。别说大饥荒了,人都有可能面临绝种。要是男的都不愿意做爱了,鼓励都很难办到。谁包二奶就奖励谁一百万,那也未必能解决问题,他包二奶了,可晚上还是自己睡咋办?说不定同性恋会时髦起来呢。
再说了,我们都不知道到底转的哪个植物基因或者微生物基因会影响人的生育。用动物做试验来推导对人的影响,常常不靠谱。比如,很多药物可以杀死老鼠的癌细胞,但癌症病人吃了根本无效。所以,要用人做试验的话,需要很长时间,尤其不能一下子大面积推广。那就又犯了1958年全国深翻土地运动的错误了,是拿全国人做试验,风险很大。
最近还有资料表明:有的买办竟然造假,说引种的美国玉米品种不是转基因作物,也就不需要做任何试验了。但有心人到美国的专利局查资料,发现这个玉米品种的父本(还是母本?需要差一下原文)是转基因,这样,买办为了个人发大财,就蒙骗了大众。在不骗人不能发财的国度,党大于法,有钱可以买通任何官僚,什么后果都可能发生的。
还有,地球气候突然大变,对作物是有灭绝的危险的。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作物不同于野草野菜,生命力非常脆弱。中国半个国家大涝半个国家大旱的可能性很低,但不能排除。一旦遇到大饥荒,别忘了两件事:吃草籽,吃树皮。方法非常重要。想想看,1959年的时候,要是有网络,大家都能看到润涛阎的这个吃草籽的系列,根本就饿不死那么多人。河南老农告诉我说59年的时候他们那里到处都是野草,要是知道能把草籽弄出来吃,那多好!
看到这里,您别得出结论说润涛阎反对种植转基因作物。我要说的是:需要小面积的试验,用人做试验的话,涉及的人不能太多。而且要等至少一代人才能看出结果,然后推广。人类的科学发明,积极的一面不容抹杀,但危害的一面不得不提防。想想看,核武器是何等可怕。几千米深的海洋,到海底下面再钻几千米,把里边的石油搞出来烧掉,烧得昏天黑地。看看北京吧,一片雾蒙蒙的样子。我们靠着先进的科学技术,没有节制地破坏地球,未来将有三大隐患:
核大战将让人类回到石器时代,如果人还有没死掉的话;
气候变化引发的大面积颗粒无收而导致的大饥荒;
转基因作物、转基因肉蛋奶等新技术引发的男人不再做爱,或者女人不再生孩子。
当然,如果人类永远也没有了大饥荒,没有了灾难,那是求之不得的。所以,当我跟朋友谈起这个话题时,大家都说我是杞人忧天。但愿如此。
俺这个系列只能对躲过大饥荒有用处。前几年北朝鲜就发生了饿死人的事。说不定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吃草籽怎么吃树皮。
下面一些图可以看到饥荒是何等可怕。
饿到这份上就走不动了。手边上的那两个就是爬行用的。
没吃的,孩子成堆的饿死也就不奇怪了。
照片解释说是饿死的哥俩,没人有力气把他们抱走安葬。这跟我在河南调查的1959-1961年饿死的人没人有力气把他们埋葬的情况一模一样。历史反复重复着。
照片上说饿死的孩子到处可见。
这个就是我在旧作里谈到的“甜根”,在北方的池塘边上可以挖到。看旧作《我欠弟弟一碗面条》。到底是什么植物,我没有研究过。根很甜。我大姐发现后,我们每天都去挖,边挖边吃,很甜很好吃,虽然只有一兜水而已,但春天有了这个就不会饿死。(下次回国,专门请我大姐带路去找、辨别这个甜根,看看到底是什么植物的根。)
1960年的春天,对我来说是更大的灾难,因为树根不能吃了,草籽发芽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点击下面可以看到《我欠弟弟一碗面条》
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iew.php?date=200704&postID=6128
其中的图片也是网上找的,我那年头没有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