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四十三)

回忆如雨水般浸透心房,而我却依然活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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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葛村村民和郑屠一样,以为电影就是皮影戏。因为以往要走好几里地赶庙会的时候才能偶尔看到的皮影戏,今天在自己村子就能欣赏。所以吃罢晚饭,村民们都熙攘着来到村小广场上。甚至有些人,打了饭,一早坐在广场上边等边吃了起来。村民们有说有笑,陆陆续续到了场,见文工团还没有来,也不知该朝哪个方向坐下。正在商论之时,听见读过两年书的张农户家二儿子,自作聪明的分析道:村东头是通县城的大路。那铁皮车定会从这里来。所以戏也该是在这里演。众人见他说的有道理,于是蜂拥而至,都可着东边坐了下来。

郑煌来的晚了些,他也抢着想坐在人群最前面。那张家二儿子见郑屠不在其身边,而郑煌似剽窃了自己的主意。于是他踢了一脚郑煌的板凳,恶狠狠的对郑煌嚷道:躲开!你个小娃能看懂个啥!去,坐最后面去!其他一些村民听了这话,也架起了秧子。于是郑煌被起哄着撵到了最后一排,闷闷不乐的坐下了。一阵,果然从村东边驶来了两辆和邵兵来时一样的绿色铁皮车。车上装着四五个大箱子,还有一匹长条的白色帆布。村部的人都迎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帮着卸车。然后看似主管的人和邵兵说了两句,于是邵兵就带上几个人帮着抬起那匹白帆布往西头走去。

人们都朝着东面方向坐着,看着文工团的人在绿皮车的后斗上摆了个箱子,然后一人站在箱子上,架起了一个黑铁的大机器。这机器生来怪异,朝着人群的方向是一个碗底般的圆镜片,后面连着两个半斤饼大小的圆咕噜。两个圆咕噜的中间有一个摇把。摇把下方插着三根长长的,不知通往何处的电线。这笨重的机器被三根顶头聚在一起的铁棍支撑着,牢牢地站在铁皮车上放着的箱子上面。葛村人无不好奇的盯看这机器,想象着待会怎样从这机器里蹦出皮影来。站在机器身后的那个人,见到村民们如饥似渴的眼神,轻声咳嗽了一下。然后面带得意,微笑着慢慢开始晃动摇把。

顿时,那如碗底的圆玻璃竟射出一束强烈的光柱,从人们头上打开来去。这光柱的亮度,在昏暗的葛村,宛如一道闪电,照亮了宁静的傍晚。坐在下面的葛村人看见这光束,无不惊慌失措。有些带娃在身边的婆娘,只“哇”的叫了一声,便马上紧闭双眼,并护着自已娃的脑袋,埋进胸口,不敢瞅那强光。正在村民们慌乱之际,邵兵嘲笑的摇着头,站在铁皮车上。双手拢在嘴边,扯着嗓子喊道:乡亲们,大家不要惊慌。这是电影的播放机器。请大家扭回身,冲着西面观看。

村民们顺着邵兵手指的方向,扭过头去,这才似乎明白了些。于是小广场上的人群像翻浪般扭转起来。本坐在最后面,沮丧的郑煌,听不清邵兵的说话。只看见人们都转回身朝向自己看着。正在纳闷之时,一个临近的带娃婆娘指着他身后说:郑煌,扭回身去。现在你是第一排了。郑煌顺应着扭回头,却被眼前所见惊呆了。只见一块一亩地大小的白布出现在眼前,这白布甚亮,上面竟还影影绰绰的有些看不懂的图像。郑煌虽不明白,可却乐了起来。他拍着手呵呵的笑着,以示庆祝自己坐在头排的幸运。

这时,邵兵走到大白布前,顶着白光向大家喊道:乡亲们,下面我们就要开始播放电影了。今天我们为大家播放的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永不消逝的电波》。请大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要乱动,以免影响其他人观看。说完眼睛扫了下前方,竟看见郑煌也在第一排人群中却没有郑屠相伴。于是他冲着郑煌笑了笑,而后便回身走了。

葛村人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皮影戏,大家听了邵兵的讲话后,竟都屏住呼吸,定睛看着那块白色大布。忽然,伴随着葛村大喇叭里传出慷慨激昂的音乐声,那块白布立刻变成了蓝色,中间有一颗红色的五角星,五角星下面写着许多村民看不懂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电影制片厂”的白色字样。那激昂的音乐和白布上突然出现的图画,吓坏了一些来看戏的小娃。娃哭了,爹娘在旁哄劝着,可却连自己也是余惊未消。于是人群中便又响起一片嘈杂。不过这片嘈杂在影片正式开始后,竟神奇的自然消失了。大家都被这有图像有声音有情节的电影所吸引,以至于有些小娃叫嚷着要撒尿,却被爹娘捂住了嘴,放在自己敞开的裆下,蹲着尿了起来。

郑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映画吓到了。他一直在琢磨着,这和糖画爷爷口中的皮影戏完全不是一回事情。难道这亩地大小的白布后面有巨人在映影不成?郑煌不再关心剧情,他按捺不住自己好奇的心理,站起身来跑到荧幕旁边,双手扒着屏幕支架,慢慢的偷眼向后面望去。却只见除了荧幕透射的白光外,其他地方黑洞洞的。不过有两三个正常人从茅厕出来罢了。郑煌胆子大了起来,他跑到屏幕后面,仰看着反向电影,兴奋地挥舞着,蹦跳着。他想引起这白布里正在对话的人物的注意,可却没人理他。于是便无趣的又往荧幕前走去。当他面对村民,并排站在白布旁边时,眼睛被那远处照来的白光刺的睁不开。

郑煌这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人物都是从那白光里走出来的。于是他忙跑到铁皮车旁边想看个究竟,却被早有预料的文工团员拦下,并警告说不能靠近。于是郑煌又跑回自己的座位,拿起板凳蹲坐在铁皮车旁边,托着下巴直盯盯的看着那播放员手中的摇把。还有许多像郑煌样好奇的娃也来到车前,却被文工团的人吓唬跑了。只有郑煌一直坐在离车不远的地方。那人见他傻头呆脑的,竟也放任不理,由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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