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详
我保留了一封信,是1968年下乡一个月以后给母亲写的。那时候的人天真得很。如果那时在农村呆了两年就回城上了大学,我也会有一段幸福美好的回忆。这封信中对生活的艰苦基本上没有提,一是为了让母亲放心,二是当时条件的艰苦对我的情绪没有什么影响。后来,我发现自己在农村的前景是成为在家抱孩子做饭喂猪的农妇,而且眼看着有门路的人参军的参军,上大学的上大学,刚去农村时的激情就被迷惘和绝望取代了。
亲爱的妈妈和弟弟(注1):
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
你们九月二十九日和十月二日的信都收到了,非常高兴。我先说说我们的生活情况吧。我们从开始劳动到昨天上午一直是收土豆。现在我们在粉坊劳动。在粉坊劳动特别有意思。粉坊是做粉条的作坊。粉条是土豆做的。我们现在菜经常吃的是粉条,很好吃,和绿豆粉条差不多。我们在粉坊干的活儿是揣面(就是揉面),六七个人围着一个大锅揣面,特别好玩,就是胳膊疼。粉坊的活儿要干半个月左右,到那时候我们的胳膊劲儿就练出来了。
我们现在实行的是大寨经营管理方法,评工分是自报工公议,每个月评一次。九月分我评的是三级,每个劳动日九分。评工分挺有意思的,先自己报(我们女生都报了五级),然后分成五个组讨论,评完后再全体讨论。在这个过程中公与私的斗争是很尖锐的。贫下中农特别直爽,有什么说什么,提意见不讲情面。我们就特别缺乏这一点。我们一定要把知识分子那种虚荣心爱面子的坏毛病好好改改。好好向贫下中农学习。
我们现在生活很紧张,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吃完饭就上工,中午十一点收工。吃完午饭休息一会儿,一点上工,到下午六点。晚上我们有时候到贫下中农家串门,有时候就自己学习或洗衣服什么的。我们的安置费是这样的:国家发给队里每个知青安置费240元。从北京到这里的路费是30元,公社留10元做医疗费(如果看病每个季度可报销2元),剩下的钱,粮、菜、油、盐、酱油、炊具、餐具、农具、买猪、盖房,等等,全部从这里出。棉衣棉裤已发,棉衣可当短大衣穿,棉裤长了点。棉鞋和毡袜得自己买。可是我们这里离旗(注2)里特别远,根本没有时间去买。
我身体很好,胃口也很好,吃得很多。穿衣服也很注意。这里冷热变化很大,十月一日天气特别好,可是十月五日突然降温,下了雪。
我们这儿现在正在修一个大水渠。每个生产队出两个人参加水利队。我们村子旁边有一大片草甸子,全是荒地,一眼望不到边。由于没有水渠排水,一直没有把这片地开垦出来。以后等水渠修好了,就要开垦这片荒地。听社员们讲,这片地比现在种的地面积大多了。现在的田多半在山坡上,虽然山坡很缓,但也有水土流失的现象。如果把这片草甸子开出来,把山坡地改种果树该多好啊。这儿的发展前途的确很大。这里的羊是绵羊,产量是多少还不知道,以后我们调查了在告诉你们吧。今年猪瘟特别严重,全生产队的猪几乎都死光了。
我们的领导班子特别不突出政治,光抓生产。不抓活思想。我们就是自己学习,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现在北京的形势如何?你们怎么样?弟弟乖不乖?学不学习毛主席著作?
致以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敬礼!
XX
1968年十月十日
注1:我父亲那时被大学的造反派关起来,说是特务嫌疑。
注2:这里是呼伦贝尔盟的农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