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丹红家附近的一家很朴实的饭店的包房里,柳老太太一头充满着优雅气质的银发,慈祥和睦的五官,穿着一身定做的桃红色绣花中式丝绸夹袄,雪白的腕上带着一只翡翠手镯,端的是风度翩翩,把日渐走红的三心草的光茫都给遮住了。
前来庆祝的除了几个通家之好就是柳丹红公司的骨干,陆安安陆泉陈红叶李小曼赫然在座。
老太太见李小曼过来问安,连忙拉着她的手说:“小曼啊,阿姨听你丹红姐说你干得不错。阿姨真没看错你!”
李小曼还没想好怎么搭话,陆泉鬼头鬼脑地探头过来说:“阿姨你是慧眼识英雄,功不可没,如果中国有伯乐奖,您老人家当之无愧呀。”
陈红叶啧啧称奇:“喲,陆同学今天不愤青了?这马屁拍起来朗朗上口哈!阿姨你别给他迷魂汤灌晕了。他说怪话是正常的,哪天不说怪话说甜言蜜语,那是不正常的,指不定算计你老人家什么呢!”
柳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红叶啊红叶,你这张嘴啊真能把人气得吐血。”
陆泉接着话说:“是啊是啊,她这张嘴鬼见了都逃,别说人了!”
这边正调笑着,包房的门被推开,柳丹红揽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进来。那男孩浓眉大眼,身材健壮,一看就是个爱好体育经常锻炼的小家伙。
柳老太太眉开眼笑地招呼说:“小康乐来了。快过来让姥姥到姥姥这边坐。”
李小曼连忙让出身边的位子。
这个“小康乐”她在公司里见过一次,惊鸿一瞥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是谁就急急忙忙去了摄影棚。那小男孩有些腼腆羞涩地走到老太太身边你坐下。
陆泉在旁边凑趣说了几句话,站起来走到李小曼身边坐下。
李小曼低声问:“这是谁啊?”
陆泉惊讶地扬扬眉毛:“你不认识他?他是柳导的干儿子!”
“干儿子?”李小曼从来没听说过。
陆泉接着解释:“好像他妈妈是柳导的高中同学,是很铁很铁的关系。后来这个同学生肝癌死了,死前怕老公再娶儿子受委屈,曾向柳导托孤。这不,这个老爸也挺不容易的,做单身爸爸五、六年才再婚,跟新婚老婆度蜜月去了,这一阵这小朋友就住在柳导家,由柳导接送上学放学。”
这年头,还有这么感人的友谊,这么天长地久的感情,李小曼一时说不出话来。
人都到齐,生日宴开始,于是大家觥筹交错,笑语融融地吃吃喝喝。免不了在座的各位都说些祝寿的场面话吉利话,祝福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气氛渐渐活跃。陆安安讲了几个影视圈八卦,尽是些谁谁结婚了,谁谁离婚了,谁谁再婚了,其中原因无非是甲插足了乙的婚姻,丙抢了丁的男友等等。正说得热闹,柳老太太长叹一声,冷不丁地说:“你看看,这滚滚红尘多么热闹,我们丹红好像世外仙子一样,没有一点人间烟火气。哪天外面传传她的八卦多好!”
众人面面相觑——还有嫌自己孩子没绯闻,哭着喊着要闹出绯闻的?一阵静默之后,忽然爆出一阵大笑。
柳丹红神情尴尬,夹一块鸡给自己妈,干笑着说:“你老人家没喝几口吧?这就醉了?”
接着她示意干儿子说:“郑康乐,敬你姥姥一杯,省得她为老不尊,净胡说八道!”
郑康乐果然很听话地站起来,举着果汁杯子说:“姥姥我敬你长命百岁,笑口常开。”
柳老太太连忙跟干外孙碰一下,挤挤眼说:“等会儿回家咱们两个八八你干妈,看她有什么瞒着你姥姥的。”
众人又乐。
陈红叶喝一口葡萄酒,看看郑康乐再看看桌边诸人,忽然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你们有没有发现康乐跟小曼长得有点像?你看看他们俩垂下眼的时候的神态,有多像!简直像母子俩!”
柳丹红凝神向李小曼看过去,再看看郑康乐,没有做声。
陆泉冷笑着说:“红叶你真是醉了。你这嘴巴也太能损了。小曼她生得出这么大的儿子吗?还像母子!你要说姐弟还或许有些道理。”
陈红叶不服气地说:“怎么不行啊?在古代,别说康乐这样的孩子,就是再大一点也小曼也生得出来!”
陆泉针锋相对:“在古代,你也生得出来这么大的儿子!”
陈红叶看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脸上,有些舌头短,连忙给自己辩解:“我倒想啊,但是人家康乐不像我呀。”接着她自己回护一句,笑着转头问李小曼:“小曼,真的,问问你爸爸妈妈,你有没有流落在外的弟弟啥的——我觉得康乐真的有点像你!”
呃,李小曼心想,我爸我妈两个人,老实巴交地过了一这辈子,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传奇的经历,戏剧般的遭遇,别说私生子,就是婚内超生的二胎都不会有。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可是真的仔细看看柳导的这个干儿子,申请之间,确实跟自己有几分相像。
郑康乐人小鬼大,也是跟这群叔叔阿姨相熟了,转动着眼珠说:“红叶阿姨,你跟小曼阿姨虽然按辈份我要叫你们阿姨,其实我很想叫你们姐姐。你们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我的阿姨,就像两个大姐姐!”接着他看一眼三心草和陆安安,连忙补充说,“安安阿姨和蕊蕊阿姨也是,我也想叫你们姐姐。可是那天安安阿姨说我不能叫姐姐,如果我叫了姐姐,你们就比我干妈小一辈了!”
一句话说得在座的阿姨叔叔爷爷奶奶姥姥全部笑翻,喷酒的喷酒,噎菜的噎菜,东倒西歪,面红耳赤。
陆安安抿着嘴对陆泉说:“真厉害。这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倒在沙滩上。陆泉,你后继有人啊!”
三心草说:“康乐可比陆泉可爱多了。人家至少不愤青啊!”
陆泉怪叫:“拜托啊!我十二岁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好不好?我那个时候幼小的心灵多么地纯洁,多么地天真!可是一旦走向社会,我那纯洁脆弱的心灵就被大熔炉给污染了,就像北京的天空一样灰蒙蒙,这能怪我吗?北京的天空灰暗能怪天空吗?”
陆安安都忍不住地喷饭了,赶紧夹块肉给他说:“对,对,命苦只能怨社会。你是无辜的,你是纯洁的,你的本质是善良的,都是社会不好,社会坑苦了你,逼良为恶,把祖国的花朵变成了社会的愤青。”
轰轰闹闹之间,都吃得差不多了,柳丹红拿着相机给大家合影留念。接着蛋糕摆上,老太太许愿。
蜡烛点上,灯一灭,老太太嘴还未张开,柳丹红连忙提醒说:“老妈,许愿要在心里默念,一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陆安安冲李小曼你眨眨眼,会心地微笑。李小曼还未明白,心内一转,想起柳导可能是怕老太太老提她的婚姻大事,所以才这么说。
李小曼心中惊骇万分,不知道如果自己35岁之前嫁不出去,会不会给自己老妈这样像念经一样地念叨。
陆泉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凑到她耳边说:“放心,有我呢!”
李小曼吓得干紧往后躲。
老太太冲女儿说:“我知道,我知道。”
或者她闭上眼,张动嘴巴,小声地说:“老天啊——”
柳丹红提高声音提醒:“妈,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老太太不乐意了:“你过生日还是我过生日?是我许愿还是你许愿?我这不小声地说了嘛!你们根本就听不见,只有老天爷才听得见!”
接着她两只胳膊叠抱在胸前,一屁股坐下说:“这个生日不过了。谁爱吹谁吹,反正我不吹了!什么世道,吹个蜡烛还要给管头管脚!”
柳丹红一时尴尬无比。过了一会儿,看老太太端坐不动,众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于是冲郑康乐眨了眨眼。
郑康乐走过去使劲拉老太太,拖着腔调说:“姥姥,你是寿星,你不吹谁吹啊?我干妈这不怕你说话声音大,累着了,一口气吹不灭蜡烛嘛!起来嘛,我来帮你吹,肯定一口气全都吹灭了!”
老太太使性子说:“那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柳丹红无奈地说:“好吧好吧,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老太太不依不饶:“我想多大声就多大声!”
柳丹红妥协:“好吧,你想多大声就多大声!”
老太太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老天爷啊,你保佑——”
所有的人凝神细听,屋里静得一根筷子掉地上都听得见。只听老太太接着说:“你保佑丹红她——”接着就只能看见老太太嘴唇在动,声音却没了。
大家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睁开眼,一副我把你们都忽悠了的神情,得意洋洋地对郑康乐说:“来,这群坏蛋都没安好心眼儿,成心要看你干妈的笑话,咱偏不给他们看!帮姥姥吹蜡烛!”
一老一小,鼓足了气儿把蜡烛吹灭。
灯光大亮,众人一起鼓掌。
柳丹红舒出一口气,感激地看了老妈一眼。老太太装作没看见,招呼大家吃蛋糕。
李小曼真心地为柳丹红舒出一口气,柳丹红的目光隔着众人看过来,刚好跟李小曼的目光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