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从乌什洼来到温哥华,我一下就爱上了这里清新的空气湛蓝的天空和天空上洁白的云朵还有草地上可爱的松鼠,不过我最爱的是温哥华北边壮美的山峰。
可是来不及陶醉于温哥华的美景我就提醒自己该干正事儿了。
我只预缴了一个学期的学费,日常的生活费和以后的学费都要靠我自己挣来。
一个地下室的储物间成了我的栖息地,这里提供了床,桌子和椅子,桌上还有一盏灯。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温哥华的开头是这样难。
出国前太多的电视啊什么的都提到大多数留学生的留学生涯是从洗盘子开始的,《北京人在纽约》里面那个美丽的女主角不是还洗过厕所吗?
我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来到温哥华准备出大力流大汗,只要能打工挣钱,什么样低级的工作我都不会计较的。可出人意料的是,温哥华的天和纽约的天是不一样的。
在温哥华就是想去餐馆里洗碗别人都得问以前同样的工作干过了没?这叫“本地工作经验”。如果没在本地干过,就是没有本地工作经验,没有本地工作经验你就很难找到本地工作,而没有工作你就没有本地工作经验,那么你就永远也找不到工作。这是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
我真是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我有了从来都没有过的恐惧。那种衣食无着的恐惧感把我紧紧地套牢在恶梦的深渊,每天醒来时都像没魂了似的发一阵呆。
我每天都去社区的图书馆找到《星岛日报》,看报纸找工作。
在温哥华盛行一句话‘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就把找工作当作全职工作来做吧’。
《星岛日报》上招工最多的是中餐馆,几乎所有的中餐馆都是讲粤语的人经营的,客人也多是讲粤语。
每次去中餐馆应聘,人家上来劈头就问一句:“识不识讲广东话?”
我就很艰难地摇摇头,问话的人于是不耐烦地挥挥手,那是一个赶人的动作,然后就再没有一个人多看我一眼。
想去制衣厂都不够格,那边一接电话就问有没有经验,一听说没经验电话立刻就挂断了。我非常后悔出国前没有跟我妈学一下踩缝纫机。
如此几番之后我明白了,什么同胞不同胞的,在温哥华没人讲这个。于是从此我丢开中文报纸,不再看中文报纸找工作。
我开始在英文报纸上找工作。
虽然我很爱喝咖啡,每次路过咖啡店都被里面飘出的鲜榨咖啡的浓香痴缠着。可想一想我是谁?我是穷得连速溶咖啡都买不起的人。超市里最便宜的是二升装的大塑料瓶的可乐。我常常买回来兑着水龙头里的凉水喝,这样一瓶可以当两瓶喝。反正温哥华的生凉水是可以直接饮用的。
家里最多的是方便面,亚洲各国和地区方便面的牌子我可以如数家珍。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地我从英文报纸上找到在温哥华的第一份工作。
这是一家汽车旅馆,经营它的是一对儿五十开外的葡萄牙夫妇,男的叫弗朗多,女的叫玛莎。
我在那里接电话和办理旅客进出手续,不忙的时候还要打扫庭院和厅堂。平心而论这是一份非常难得的工作。工作是从周一到周五,每天下午从六点做到十点半。这份工作对于我这个留学生是再好不过了。
住在这里的客人半数以上是无家可归人员,在政府的资助下免费入住,因为有政府定期寄支票过来,所以旅馆收入非常稳定。
纳税人的钱不是好花的,也不是随便什么无家可归的人都能住这里。听那些客人讲,他们要证明确实露宿在外三个月才能获得政府的资助住进这样的汽车旅馆。为了得到这样的待遇,他们要在公园里或树林里忍受三个月的露宿期。
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也很人性化。有一天来了一对夫妇,他们拿到了一个带按摩浴缸的双人房,那个四十多岁的女子乐不可支,脸上流露出新娘一般的笑容,让人感到人间的温暖无处不在。有时我跟他们聊上几句,他们也很开心,也许他们缺的还包括一个普通人的问候和聆听。
可是老板娘玛莎总怀疑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携带毒品,她每天守在前台,聚焦着一双猎人般的眼睛追寻怀疑目标。瞄准客人外出了,就上客人的房间搜查。
我猜玛莎翻理客房的做派一定很粗犷,要不怎么几乎所有客人回来后立即就能发现客房被人翻过了。于是客人就在房间里气急败坏地摔摔打打,要不就在走廊里踢踢踏踏骂骂咧咧,把个木板楼搅得错乱不堪,更有厉害的就跑到前台来大闹,非要前台给个说法。而这时玛莎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于是要对客人不停地道歉,赔不是,穷于应付。
有时玛莎真能在客人的垃圾桶里翻到注射毒品用的针头,她也不等客人回来就把客人的物品扒拉到装垃圾用的黑色塑料袋里拖到楼下的厅堂里等客人回来。客人一回来她就大吵大闹地轰他们走。客人不走,她就不依不饶地跟客人拉扯个没完,并威胁要报警。在与客人拉扯的过程中,粗犷的玛莎脏话连篇,英语里所有的脏话我都能从玛莎那里听到。
我初来加拿大时发现原来这礼仪之邦是在加拿大。这里的人特别爱排队,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就会不自觉地排上队;走在路上一定是开车的让走路的;不认识的人见面也会先问好;尤其是进门的时候,如果你跟得离前面的人比较近,那么那个人一定会撑着门等你一下,如果碰巧是个男士,那么他就会绅士般地撑着门等你通过才松开门把手。
我对加拿大所有的这些好印象在玛莎那里来了个大颠覆。
这样还没完,我没想到玛莎也怀疑我。
有几次她说要外出办事,眼看着她走远了,可是没几分钟她突然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我面前,我明显感到她那猎人一般的劲头儿是冲着我来的。我心里纳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可是看看弗朗多却像是心知肚明一般,并不吃惊也不多问。
时间久了我才琢磨明白,原来她是怀疑我跟她那个老头有什么让她不放心的事发生呢。也许是老头对我比较温和吧,这挑动了她那猎人的神经。
玛莎就是一个怀疑一切的女人。
每当厅堂里上演闹剧时,弗朗多就痛苦地只能摇头。他不能去帮玛莎,因为那些人住旅馆的钱已经被政府预付了,你不能收了钱不让人住;他也不能去帮那些被玛莎轰赶的人,如果那样的话,玛莎的炮火就轰到他这儿来了。
弗朗多尴尬地告诉我他以前每年都会带玛莎去美国的弗罗里达渡假,玛莎在那里就会安静一些,看来现在每年去一次是远远不够了。他们两个没有孩子,他说如果玛莎还是这样不停地闹,那么这家旅馆早晚得关门,到时他就把这个汽车旅馆卖掉,带着玛莎去一个能让她安静下来的地方呆着。
同事那瓦告诉我以前的几个老员工都走了,当地人没谁愿意挨这个。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让我这个留学生踏破铁鞋觅到这份工作。所有人离职的原因就是玛莎。可我听弗朗多说要卖旅馆心里叫苦,心想可千万别卖,要不我还得去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