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天下虽知有度宗 朝中只识贾似道
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令其疯狂
谚语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贾似道便是这妖孽的肉身。自从“鄂州大捷”后，北疆果然平安无事，度宗上台，江万里，文天祥入阁，更稳定了二国的关系。做官有时靠运气，贾似道就是在这时来运转的当口，不知就里的做着太平丞相。贾党到处标榜，是贾丞相治国有方，开创了和平新局面。
度宗在贾似道的一手操纵下登上帝位，幷依先皇遗愿晋升江万里为右丞相，文天祥调任崇政殿说书，学士院权值，为皇帝准备一切文书。度宗以自己得位功出似道，特授似道为太师，封魏国公。每当贾似道入朝必起座答拜，不呼名号，称为“师臣”。廷臣吹牛拍马，均称似道为周公。在这种环境下，贾似道越发目中无人，傲慢无忌。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令其疯狂。贾似道登峰造极的十年，便是疯狂的十年。
度宗上台不久，为表恩宠，又特赐临安最豪华名贵的巨宅——西湖葛岭于“师臣”贾似道。葛岭在西湖北，相传晋朝葛洪曾在此炼丹，张天师曾亲来堪舆道：“此宝地来龙，气势磅礴，清秀绵延。左龙弯抱，右虎来朝，龙虎相视，水聚玄武，天鹅抱穴，靠山雄厚，此等格局，平安富贵长在……”大宋朝廷又迷信道教，因此葛岭的环境和玉清宫也相差无几了。贾似道深居间出，竟然把朝廷的公事就在葛岭批阅。
江万里时虽为右丞相，毫无实权，每每和文天祥论及政弊，痛恨不已，同时也风闻贾似道为维持鄂州大捷威名把蒙古国派遣的和平使都拘密牢里，是朝廷之忧。江万里叮嘱天祥有机会一定要面奏皇上，外交上礼待信使，军事上要未雨绸缪。目下贾相气焰太盛，必须等待时机。
咸敦四年春日，度宗和最宠爱的扬贵妃游园，见贵妃愁容满面便问：“爱妃有何不乐？道来让朕替你解忧。”扬妃道：“有家奴从襄阳逃出，妾忧双亲安危。”“什么？你说什么？朕怎么不知襄阳被围？”扬贵妃听了直觉奇怪：“皇上怎么会连如此军国大事都不知道，待妾慢慢道来。”原来襄阳被围一事也是贾似道好大喜功的结果：时值蒙古国朝廷二派夺权，正激烈之时，忽有消息传到蒙古朝廷：原汴京的守将——本来是由宋朝投降封官的李将军，时任蒙古国大都督李澶，因和阿里不哥亲王私谊甚厚，唯恐蒙古朝廷追究，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宣布回归南朝。贾似道利令智昏，也不想一想北朝是否会接受这既成事实，万一事端扩大军事上是否已有所预防，竟然又归纳为“鄂州大捷的感召效应”，即请命度宗封澶为齐群王。蒙古朝野震动，派兵直至襄阳城下“围魏救赵”，围襄阳的目的是要宋廷交回叛徒，归回澶降宋带走的京 东之地。当时蒙古国无意扩大战事，依然以息事宁人为目的，围而不攻。贾相粉饰太平，封锁消息，故度宗一直蒙在鼓里。听了贵妃的解说，度宗至此方明就里，连忙召相，谁知贾似道竟不肯应召，再经谢太后手诏敦促，方昂然入宫，度宗慰问已毕，方问道：“襄阳被围多时，师臣可有良策？”似道佯作惊愕道：“北兵已退，陛下从何处得此消息？”“昨与爱妃言及，朕所以召问师相。”似道答道：“陛下奈何听一妇人，难道举朝大臣统无耳目，反使妇人知晓吗？区区小事陛下都有疑惧，或是老臣无能，请允老臣告老还乡。”急得度宗惶恐万分，竟起身向他下拜，文天祥在一个时辰前应召前来起草告襄阳军民书，幷趁机呈上谏书为国献策。看此情景，再也忍耐不住，便上前数步，掖住度宗道：“自古至今，无君拜臣礼，陛下不应如此，贾相也不可一再言去。”这数言说出，给傲慢无忌的贾似道一头冷水，登时急趋下殿，且举笏谢天祥道：“非公此言，似道成为千古罪人……”文天祥还以为贾似道知过，才有此谢，不知已经埋下杀身之祸……
----49--
文天祥一离宫，度宗即将天祥呈文交给师臣处理，谏文道：今天下大势，危殆，而君臣
宴安不以为虑，天天之不假易也。从古已然，此诚宜上下交修，以迎续天命之际，重惜与阴，
以趋事赴功之日也。而乃酣歌深宫，啸傲湖山，玩嘻终日，缓急倒施，卿士师师非度，百姓郁怨，欲上以求当天心，俯遂民物，拱揖指挥，而折冲万里者，不亦难乎？为今日之计者，其策有二：算兵帐，现兵可七十万余人，而沿江之守则不过七千来里，万距百里而屯，屯有守将，十屯为府，府有总督，其尤要害处，则三倍其兵，无事则屯舟长淮，往来游戈，有事则东西齐奋战守幷用，刁斗相闻，馈饷不绝，互相应援，以为联络之固，选宗室大臣有干用者，立为统制，分东西二府以蓓任之，成率然之势，此上策也。久拘聘师，无益于我，徒使敌得以为辞，请礼而归之，许输岁币以缓归期，不二三年，生兵日增，可战可守，此中策也。二策果不得行，则天败我也，衔壁舆榇之礼，请备以诶！”贾似道接阅此文勃然大怒，将奏文掷之地下道：“小小状元，敢如此这般狂言吗？”说罢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第二天，忽然宫中传出扬贵妃和襄阳野男人有染，度宗心知肚明这是得罪了师相引来的事非，度宗唯有硬着头皮，命贵妃自尽！行同傀儡的度宗在处死了扬妃后心中悲切，在玉清宫里设坛祭祀亡灵，忽然灵光一闪：爱妃已为此丧命，接下来国师文天祥危殆也！他的奏文处处冲撞师臣，怎么办？度宗心中震动，忙召江万里商量了一个万全之计。
次日，天祥刚准备上朝，忽然小太监踏进院子，“文天祥接旨”，大意是：文天祥持宠骄横，危言耸听，顶撞皇上，无视师臣，罪大恶极，姑念师生情谊，现撤去一切官职，削为平民，永不禄用。即送江西白鹿洞书院闭门思过。文天祥一头雾水的被即捕，即解。这也是度宗在短短十年执政期做的唯一一件好事，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一招来保全大宋三百年绝无仅有的英才。
当时，在荒唐的鄂州大捷的鼓舞下，戍边军队把蒙古兵的克制看作无能，时时挑衅残杀边民及和平使的事件层出不穷，戍边军队只图建军功，虚报军情骗取军饷。宋朝朝廷又刻意隐瞒二国军事实力的真相，张天师之流天天在散布——星象显示大宋基业万万年！大好的和平时期白白地流过，任由贾似道干纲独断！
葛岭深处，贾似道正在半闲堂养心修身，更日日延集羽流，奉经礼忏，为来生予祝福禄。忽有门丁通报，宦官董守臣来求见，有紧急事件相告。贾似道缓缓来到大厅，董守臣即刻趋前报告：接小太监密报，皇上对处死扬妃心存怨狠，特召江万里密商，不过对于文天祥的奏文，皇上倒是大发雷霆，嫌他不知高低，得罪师相，撤了他的职幷且永不禄用。贾似道半闭着眼，听到这里就哼了一声道：“皇上还算有自知之明，至于江万里嘛，因先皇有旨提升相位，几年来也没有什么建树，”说到此，目露凶光，缓缓站起“我看是个不识事务的书蠹，也该换人做做了。”言罢转过屏风后面，去干他那延年益寿的大事去了。董首臣听到当代周公如此说，“诺”了一声，就去安排“换人”了，——贾似道在疯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十天后，江万里在阁堂里吃了午餐，下午归寓，忽觉腹中有异，一入黄昏寒热交作，至夜四更，指爪暴烈，大叫数声而亡。噩耗传入玉清宫，皇上震惊非同小可，没有了托孤大臣，流放了恩师，爱妃又死于非命。从此度宗心灰意懒，日益消沈。小太监又奉师臣指示，不断为皇上引荐美女解忧，张天师之流更为皇上配制大量延年益寿的壮阳药，度宗整日里浑浑噩噩，宋廷向有惯例，召幸妃嫔，次日必至阁门谢恩，书明日月。度宗朝每日谢恩妃嫔多至三十余人。如此荒淫无度，纵是一头雄牛也要变成瘦猴。贾似道别有用心的安排至使度宗性命堪忧。
再说北朝，忽必烈自从收服了小兄弟阿里不哥亲王，蒙古朝廷一切渐上正规，然后南疆的不断挑衅，不堪其忧。蒙古对襄阳的围而不攻，目的是要宋廷知难而退，有所收敛。然后
--50--
树欲静而风不止，两国和平共处的机会在独揽朝政的贾似道的把持下，越来越渺茫。朝廷内开始颇有微言，忽必烈一面压制好战派的愤怒，另一面也百思不得其解，惟有希望江院长，天祥弟能早日在宋廷主持朝政，把白鹿洞书院的宗旨“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祸乱不作”得以实现。一日有南朝最新官报送到，忽必烈可汗不经意地翻阅着，前面军报都是言之不实的胜利边报，：北疆寻衅都被击退，宋军神勇，天下无敌……忽然几条朝廷新闻跳入眼前：左丞相江万里在宫内用膳后不适，是夜暴毙，疑饮食不干净，江万里的门生文天祥得罪圣上，被撤去一切官职，永不禄用，近也不知去向。忽必烈阅罢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来人那，准备御前军事会议！”在汗八里皇宫的军事会议上，忽必烈可汗干纲独断：消灭无道之邦——宋朝。在以伯颜将军为首的鹰派的欢呼声中，忽必烈当即下渝云：“自太祖以来，与宋使介交通，宪宗之世朕以藩职奉命南伐，彼贾似道复遗宋京诣我，请罢兵息民，朕即位之后，追忆是言，命郝经等奉书往聘，盖为生灵计也。而乃执之，以致师出连年，死伤相藉，系累相属，皆被宋自祸其命也。”道了一番仁至义尽的努力，又痛贬宋朝内外失误，：“又云天道有常，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再视赵氏皇室，只图长生不老，羽化成仙，对外多数拘使败盟，穷兵赎武，对内残杀忠良，苛法横行，民不聊生，以沦落至无道之邦，令神人共愤！”接着下达了南侵的命令：“今遗汝等水陆幷进，布告遐迩，使成知之，无辜之民，初无舆焉，将士毋得妄加杀掠。有去逆效顺，别立奇功者，验等第迁赏，其或固拒不从及逆敌者，浮戮何疑，钦此！”
消息传出，土尔扈特族酋长气急败坏地赶赴皇宫，力陈大兴兵祸政策的荒谬。老酋长举起长烟杆，指着天顶道：“皇上的和平不到绝望关头决不言战争的语音犹耳，却突然急转弯，是否中了坏人的奸计？大元皇朝的建设方兴未艾，一切制度都在完善的过程中，八思巴字也在逐步推广，战争一起，一切又都要陷于停顿，可汗三思！……
老酋长中肯的劝谏，对伤心过头，愤怒已极的忽必烈毫无作用了。和天祥共治天下的理想忽然破灭，理性就变得可笑，战争只是感情决堤后带给百姓的灾难。
香山寺庙的幕钟声在血红的残阳里传布四方，不，这不是和平的鲸音，这是丧钟！曾经辉煌三百年的大宋，因为贾似道的疯狂，堕落到今天的无道之邦。被忽必烈约束在淮河以北的百万蒙古军队，经过多年的休生养息，在史天泽和伯颜两元帅的带领下，如猛虎下山，挥戈南下，开始了又一场血腥而又野蛮的侵略战争。
--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