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回忆话剧《哗变》 (图)



 

   【随笔】

 

            《哗 变》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北京人艺突然来了一帮人马,到南京演出两场话剧。一场是《天下第一楼》,一场是《哗变》。两场话剧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天下第一楼》是演北京烤鸭的,演主人公的林连昆老师,已经做古。还有吕中,杨立新,韩善续等名角。后来南大请人艺几位角儿到中美研究中心开了一下研讨会。记忆尤深。今天适逢美国感恩节吃火鸡,就去中国餐馆定了一道烤鸭回来,一边吃着,一边感慨。谁解其中味?

而《哗变》的看头,主要还在于老演员朱旭的表演。朱旭是实力派演员,他的表演技艺,万古长青,这一点估计得让时间来品味的。这老爷子还好一口二锅头,每天一瓶,绝不落下。老爷子从一岁起就沾上酒了,那时他爹是国军军官,经常出外比如应酬什么的,就将他交给了马弁。这个马弁是个赌鬼兼酒鬼,打麻将时不能带朱旭,就灌他酒,昏沉沉睡着了,自己就去掷骰子。朱老爷子的酒量酒量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据说有一次老爷子去香港演出,突然剧团临时改变计划,说要飞加拿大访问。老爷子叫声苦也,不知高低。为什么?因为他随身带的几瓶二锅头全见底了。后来到了加拿大,通过当地华侨的帮忙,才帮他弄到几瓶牛二。老爷子一场戏累下来,就着两个小菜,砸吧着牛二,心旷神怡,面有得色。

老爷子在《哗变》中演的是魁克舰长。当初还不知道他演的神。前两天到游泳池泡热水澡,一位年过八十的老美VA也下来了,聊了些二战的鸟事,就觉得朱老爷子当初演的实在到位。

话剧《哗变》改编自美国作家赫尔曼.沃克的长篇小说《凯恩号哗变记》。这是一部对二战历史、或者更直接地说是对美国国家体制与战争机制临时调动的反思。在美国,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必须与法律白刃相见的,这一点跟课堂上的争辩没有什么区别,——美国人热衷于积累战争经验,而不是仇恨。

于是,魁克舰长在战后被送上了军事法庭。这一点让我喜不自胜。我在拿着演出宣传单子的时候,就咧着嘴巴跟同学们说:好戏马上就要开演了。小说的描述当然是呈线性的,但是话剧表演,却只能将作者的叙述与思想结构,浓缩在两个多小时的话语表现中。这是一颗诡雷,弄不好你不但身首无处,而且身败名裂。这是戏剧与小说的区别。

这个话剧的改编者即作者本人,导演是查尔顿.赫斯顿,翻译则是已经过世的艺术家英若诚。英老跟黄宗江等人合伙搞过京剧《三岔口》到美国演出,让老美一惊一乍的。全剧没有一句台词,但是老外看懂了:我觉得表演的本身超出了舞台的意义,让人在虚无缥缈的刀光剑影中感觉到善良的存在,那不就是对血腥的反讽吗?

恕我直言,很多人是看不懂这种戏剧的。

魁克舰长在传令兵的眼里,可能是一种录像方式的转播:黄色燃料,癔症,自大狂等等……倘若法律设想的是一道直线,那么所有越轨的人,都是罪人。审讯官格林沃对此深知肚明。但是,他在法律面前,必须去维持一个公正的秩序,那不是道德,而是生存的理智。

在美国,理智与散漫的意识并驾齐驱。在和平年代,魁克舰长选择了散漫的治军方式,然而在战时,在茫茫的大洋上,他的一无所成的举动能骗得过谁的眼睛呢?他的手下之所以要哗变,其实并不是想取代他的无所事事的地位,而是想通过战争的逻辑混乱,来争取到更好的地位,更光辉的荣誉。

在这种设想下,耻辱与荣耀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所以,在原告伯雷科里与魁克舰长之间,格林沃的最后选择实在是很痛苦的:他告诉伯雷科里,在长达二十年的和平年代里,我们是通过魁克舰长这样无所事事的劣质军官来保卫我们的和平的,而战争呢,它造就了你!

是的,在对现实反思不够的年代,战争只能造就一些懦夫,它让爬行动物站立起来,鼓勇向前,去获取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朱老爷子在坐着表演时,时不时地就掏出两个圆铁弹丸,在瘦弱的掌间搓来搓去。这是对自我虚弱的精神状态的镇压。——老爷子,我可不是说着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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