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ff是联邦雇员,我作为配偶有资格申请联邦雇员教育奖学金。GPA要求是3.0, 我4.0(满分)的分数当然是满足了第二个条件,可第三个条件让我倍感头疼。我得写篇作文,回答两个问题:我们国家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你觉得联邦政府应该如何解决这一问题?
我的写作功底应该不算差,上学期每篇作文都得了A,可这篇作文却让我苦思冥想了好久。这是我第一次思考如何治理国家。以前在中国写的有关国家的作文,主题几乎都是一个:祖国是伟大的,我是热爱祖国的。2006年我参加了杭州市英语演讲比赛,参赛题目是“我与祖国”。日积月累,一提起祖国,我只知道热爱就行,不需要思考。可现在,美国政府要求我写的第一篇作文,居然是挑毛病,并提出如何改掉政府的毛病。
酝酿了一周,我才象挤牙膏一样写够两页,到专门负责写作辅导的实验室寻求帮助。那个美国人说:“你在美国才生活了一年多,可你观察到的问题,也是我感到不满的。上学期有个中国女孩不同意我对我们美国的批评,她说美国政府是完美的,而中国政府则是邪恶的。”
“什么?”我瞪大眼睛:“怎么可能?这世界上找不到一个完美的人,自然也就找不到一个完美的政府。这不仅是逻辑,也是最基本的常识啊。”
那个美国人耸耸肩:“也许那个中国女孩在中国有着某种特殊的经历,比如说自己或亲友曾被政府迫害,才让她如此恨中国。”
这让我想起中宣部曾经派一个知名人物到海外演讲,以在海外华人中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他说:“不要因为国家曾经委屈甚至欺骗了你,就恨国家,就像妈妈打了你,但依然是你的妈妈。”
演讲被底下的抗议打断,这位爱国者备受打击,中宣部立刻取消了已经安排好的全球巡回演讲,原因很简单:这个人已经失去了“宣传爱国主义”的功能。
那位爱国演讲家在国内很红,但国外的演讲却立刻碰壁,因为西方的法制文明无法接受“愚忠”。在中国,父母打孩子天经地义,可在美国的后果却非常严重。有个中国妈妈在街上打儿子,被一个行人报警,警察立刻带走了孩子,因为母亲对孩子构成危险,必须对孩子进行保护性隔离,更糟的是,那位中国妈妈因为打孩子触犯了美国法律,可能会被驱逐出境。
美国警察在培训中都会提到如何跟亚裔打交道,尤其是亚裔的服从意识和畏惧权威。一方面是在亚洲,民主国家找不出几个像样的;另一方面,政府的权威意识已经渗透到组成国家的家庭。很多中国父母觉得孩子是自己生、自己养的,当然应该由自己来随意打骂。但打不是亲,骂也不是爱,只会让孩子更懦弱,或者更叛逆。当年我独身的时候,家里把我当罪人看。我妈在电话里说我不结婚,让她没脸见人。和她见面后,首先要给我一巴掌,以解她心头之恨。我立刻反击:“试试看。那一巴掌下去之后,你就再也别想见到我了。小时候你打我,我没法保护自己的身体和自尊,长大后,我就一定要从你手里把我自己救出来!”
在很多人眼里,我是好商量的,但在这件事上,我下得了狠心:远走高飞,以彻底逃离魔掌。很多话,我没有给我妈说,说了也白说,她听不进去。到现在,她都不能明白,我当年刻苦学习的直接目的,就是早点独立,远离她,跑到一个不会挨打的地方。她依然在国际电话中指责我不愿生孩子,批评我自私地光知道读书,我会沮丧,会伤心,但却不再恐惧:随便,反正我们中间隔了个太平洋,你打不着我。
有些美国人佩服我在异国他乡的坚强,其实这并不是我的适应力强,而是因为沉重的童年让我不愿回首。既然过去没什么好留恋的,那就专注于现在,朝前看。经济危机中的美国有很多问题,但我依然喜欢美国。 身边的人,都在表扬我,帮助我。昨天交学费时,惊喜地发现学校减免了我195美元的学费。上次那笔300美元的职工协会奖学金,我知道要感谢物理教授,因为我的提名是由他推荐的,但这次的195美元,我却不知道该感谢谁。 我不知道委员会由哪些教授组成,也不知道如何决定给哪些学生减免学费,但不论数目大小,我都很高兴,因为学校的这些决定传递给了我一个信息:只要你是个诚实勤奋的好学生,就会得到肯定和机会。
不论是家庭、社会,还是国家,要想获得成员的喜欢与留恋,就要对缺点给与中肯的批评让其清醒、谦虚,而不是恶意攻击和伤害。对于优点呢,则要肯定、表扬和鼓励。不论是褒是贬,都不能忘了尊重对方的人格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