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碰到了课程顾问, 她说:“几天前听到你的写作教授夸你,说你的成绩不仅是全班第一,性格也无可挑剔,每次走到教室,你脸上灿烂的笑容立刻就照亮了整个教室!”
“哇!”我惊讶地叫了起来。
“6个月前,你说不知道选什么专业,我建议你学工程,你当时直摆手,说那是男人主宰的领域,需要极其能干的女人,像你这样的女人肯定不行。现在,你看到了自己的满分GPA, 应该有信心了吧?”她问。
我点点头:“是的,我能行!”
“太棒了!你这样的好学生,让我更加热爱自己的工作。我等着你的下一个好消息!”
课程顾问的拥抱,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即使睡眠不够,我也能满心欢喜地上完一天的课。有生以来第一次,我体会到什么叫“思想解放”。Jeff曾经给我说过很多遍:“你的脑袋那么好使,又如此用功,精算师、工程师、分析师、科学家等,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但我却摇摇头:“想做什么都可以?在中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说过。我总是被告诫要面对现实。”
学校里的每一个教授都在给我传递同一个信息:“你很棒!你一定会很成功!我为你感到骄傲。”我这才慢慢相信Jeff的鼓励并不是仅仅出于对我的爱乌及屋。身边这些美国人对我毫无保留的欣赏、肯定和赞美,渐渐地融化掉我的自卑与怯懦。在中国时,我总在怀疑:“我行吗?”到了美国后,我变成了“说不定我真的行。”,而现在,我则非常坚定:“我一定行!”
仅从我个人的感受,我不赞同“虎妈”对美国教育的抨击。她嘲笑美国父母总是考虑到孩子的自尊,总在表扬孩子的优点,小心翼翼地指出缺点,从而让孩子变得更脆弱。我是在打击中长大的,很多中国人觉得我是个“越打击、越坚强”的好例子。我承认抗打击能力需要逆境的磨炼, 但让人强大的,是得到真正的爱护和支持。
第一个塑造我的人,是奶奶。我妈曾经指责奶奶惯坏了我:“一个农村女孩子,竟然不会做饭?”
一般都是我妈做饭,如果她不在,就是我奶。家里只剩我一个人,我也不用做饭,邻居主动把饭给我端过来,因为邻居的孩子需要我辅导功课。奶奶之所以全面“承包”我妈分配给我的家务活,是因为她在帮我挤出学习的时间。她一个字都不认识,但为了我的学习,她默默忍受着我妈的指责。 那时候,我整天盼着家里只剩下我和奶奶两个人。我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奶奶则忙这忙那,蹒跚着一双小脚的她,在快乐地为我付出。估计爸妈从亲戚家快回来了,奶奶就在门口一边给我缝扣子,一边“放哨”。 根据事先约定的“暗号”,一听到奶奶咳嗽三下,我就赶紧收拾好书包,拿起扫帚,假装在干活的样子。否则,如果做作业的我被逮了个正着,那就又要挨打了。
所以,奶奶有时候更像是我的“战友”,我们俩互相支持、掩护,以在爸妈的独裁暴政下生存。在整整二十年里,奶奶没有骂过我一句,没有动过我一个指头,她总是用那双粗糙的手,把被打得泪流满面的我,拉进怀里。我在家里几乎不怎么跟爸妈说话,因为他们惯用的交流方式就是打骂。一放学,我就直奔奶奶的屋子。她迎接我的,不仅是脸上的笑容,也有姑妈买给她的水果。晚上我做作业,她帮我清理裤脚上的泥巴,烘干我被雨水淋湿的鞋。生病的时候,她在半夜把一瓣瓣桔子,塞进我干渴的嘴里。而当她腿疼的时候,我会一边讲学校里老师对我的表扬,一边给她按摩。
奶奶去世后的第一个暑假,我在外面打工,以躲避回家。没有奶奶的温暖,我在那个冰冷的家一天都不想呆。虽然父母不好再打我了,但我依然不想说话,因为一说就要吵,他们提出的每一个要求,我都做不到,尤其是为了结婚而结婚。所以,每次一到家,我就找借口溜出去,去看奶奶。田野里的北风很冷,但我宁愿和已经变成一堆白骨的奶奶说话,告诉她我过得很好,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我相信奶奶依然在保护四处漂泊的我。尽管阴阳两隔,但只要想到她的爱,我就觉得无比温暖和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