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眯缝眼的奚落
一天课间和同学踢毽子，其中一个同学外号叫小眯缝眼（我从没叫过，妈不让叫人外号），由于她先天眼睑麻痹，眼皮支不起来，看人只能仰脸看。由于生理的缺陷，心理变态，性格古怪，言语尖刻，对人不友善，同学都不愿理她。
我正在踢着，她说：“你数错了，多数了。”
“我没数错。”
另一同学说：“她没错，是你数错了。”
她气了说：“谁不知道你是个马屁精！她不就是个破班长吗？”没想到她突然翻脸不认人。那个同学气得嘴唇直哆嗦。
我说：“你不应该这样污辱人。人家没嘲笑你的短处就不错了。”
“哼，你有什么了不起，打扮得倒像个小姐。谁不知道，你妈在北京公寓给人当老妈子!”
那轻蔑的口吻，那鄙夷的一瞥。我好像突然被猛击一掌，只觉得头轰轰的响。从来没受过鄙视，没有低人一等的想法，今天竟受一个小眯缝眼的歧视， 心里痛苦已极。噙着的泪强忍着不让它流出。
回到家把这事说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为什么我的妈妈是老妈子呢？”
妈的脸沉沉地呆坐在那儿。我发现这句话打击了妈，心里更加难受。
吴伯伯用教训的口吻说：“别人瞧不起你妈当老妈子，你不应该。她辛辛苦苦就是靠当老妈子养活的你，供你念书，你不知感恩，还嫌当老妈子给你丢人！”又说：“当老妈子丢什么人，靠的是劳动挣饭吃，又没为非作歹！就是当妓女，当乞丐讨饭，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这个母亲，就是个了不起的母亲。”
吴伯母说：“对你妈我从来没当下人看，对你和小玲、小栓一样待，在我看没什么低不低一等的。你妈为人好，待人真诚，凡是认识的，没人不把她当朋友看待。”又说：“就是看不起又有什么关系，又不能当饭吃！”
我知道妈，她多么的爱我。我虽然没跟她说过一句甜蜜的话，可我心里装满了她。我让她伤心，感到十分难过。走到她身边说：“您别伤心生气了。以前我没想过这事。突然叫同学这么一说，又见她那瞧不起人的样子，叫我一时转不过弯来。”
妈说：“不怪你。谁叫家穷地位低呢？”又说：“我叫你穿得象样点儿，是不让你在人前萎萎缩缩感到不如人。”还说：“我自个侍侯人可没叫你让人支使。我能一心扑在这个家，就是因为舰长和太太对你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从来没听过妈说过这么严肃的话。她激动的脸彤红，脸上还挂着泪。我忍不住哭了，哭的很伤心。
（五）我变得沉静了
自从受到小眯缝眼的奚落和轻蔑，使我认识了自身的价值。我沉静下来了。我的感悟是：不论泥娃娃多么的斑斓多彩，绚烂耀眼，可它不是金的银的，也不是翠和玉，只不过是个泥做的无身价的泥娃娃。
我变得沉静了，我喜欢一人独处，上学独来独往。从学校回家的路有两条。一条是穿过公园，一条是沿公园北侧的小路。若是从公园回家，就慢悠悠地通过绿茵草地，跨过小桥，打会儿秋千再回家。我更愿走那条背静的小路，因为有另一番情趣。小路两旁是一片园地，围着高高的栅栏。栅栏上面爬满了野蔷薇、爬山虎和喇叭花。栅栏下面长着野花和野果。走在这条铺着花草的小路上，感到十分畅快和自由自在。我爱在这无人的小路上唱着歌，掐朵野花插头上，摘个野果舔舔酸不酸涩不涩，吮一吮花蕊的清香，然后数着花瓣算着运气走出这条可爱的小路。如果人生的路也是这样美好，那该多好啊！
回到家和祖祺祖懿做完功课，就坐在小屋里编织东西。把玻璃纸裁成细条，泡湿变软可以勾织各式钱包和小玩意儿。水份干了以后亮晶晶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彩，很漂亮。在这同时想起小屋箱中的小说来。我看的第一本小说是张恨水先生的《玉人来》。写的是师生之恋。那少女的纯情和娇憨动人的举止，叫我喜欢。第二本是《十三妹》，我佩服她侠肝义胆，武艺超群。我幻想自己也有除恶济善的本事，先把那娘们儿打一顿，解解恨，为妈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