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首都上京临潢府此刻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这座位于漠北的小城根本没法和大宋东京汴梁相比。搭眼看去,一片荒凉和萧瑟的样子。在偌大的原野上,星星点点布满了一座座的毡房,而在毡房的四周则是许多简陋的用土坏堆起来的小屋,没有飞檐斗拱,更谈不上雕梁画栋。头戴毡帽,身着皮衣的人们,不时地穿梭于街上,时而也有羊群,牛群,马队和骆驼垛子穿市而过,上面驮着皮货,柴草以及毛毡之类的东西。而更为显眼的是这些面色黑红,浑身油赃的汉子们,一个个都在腰下悬着一柄牛角弯刀,那弯刀在腰下随着主人的行进而不时地晃动着,时而还因碰撞了别的物什而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的撞击声,缎带人一种不寒而憟的感觉。街上不时地飞过一队队的巡逻的兵丁,那些骑着战马的兵士,从大街上打马飞奔而过,把那些驼队和牛羊冲得七零八落,稍有躲闪不及的人或牲畜,便被士兵们的马鞭打得抱头逃窜,忙不迭地闪到路的两旁。八姐来到临潢府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下午时分,女扮男装的她头戴一顶白色的羊皮帽子,身披一件白色的羊皮斗篷,足蹬云靴,腰下悬剑,头上一颗英雄结随着梨花马的跳跃而微微颤动,看上去颇象某个王府的公子哥儿从这街上经过。八姐此刻觉得肚子里有点动静,也难怪,都走了一天多了,人也有点困,马也有点乏,何不就在此稍微打个尖呢。看来已经到了这临潢府,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挺多,不如找个店家先住下再说。其实八姐这次来辽国不为别的事情,就是奉了母亲佘太君的命令,取回父亲当年遗失在北国的金背大刀。当年父亲遭奸人潘美陷害,误中辽人埋伏,终因寡不敌众,在李陵碑前悲愤而死,却将平生所用的金背大砍刀失落在辽帮。眼下六哥在三关前遭遇辽国元帅韩昌布下的天门阵,破阵之日迫在眉睫,母亲却下了命令,要在破阵之前,取回父亲的遗物。那天宋真宗和天官寇准一同来到天波府选将,小侄儿宗保力挫众将,抢得令箭在手,连九妹也败在小宗保的枪下。别人看不出其中端倪,但八姐一看便明白九妹是有意成全小宗保,想让他为国立功,但那才是十六岁的小孩子,这等大事岂可儿戏,再说宗保乃是六哥的唯一的血脉,天波府内也就这一根独苗,倘若有个闪失,怎么对得起六哥?她心里不由得一阵恼怒,暗暗地把九妹好一顿瞒怨。不由分说,下场来从小侄子宗保手中夺过令箭。可是凭心而论,小宗保的功夫也着实让自己费了半天劲儿。若不是小宗保已经斗数阵,自己毕竟经验多了些,不然的话,还真得不好说谁胜谁负呢!令箭虽然到手,可自己终究是一女流之辈,这狐身一人,远赴敌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她只好女扮男装,乔装成辽人模样,混入上京临潢府。可是在选衣服时,她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母亲原本想自己打扮成一个普通人,这样不易引起敌人的注意,可是当下人把辽人穿的衣服拿过来后,一股腥膻之气差点把她弹性熏得背过气去,当时就吐了一地,八姐自小到大,锦衣美食,那见过这种骯脏的东西,连忙叫人把那东西扔了出去。最后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按那东西的样式,自己做了一身行头,虽然说干净了一些,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味道,不过要不是女扮男装,八姐真想用些香料熏上十天半月,才肯上身。八姐这身打扮之后,看上去英姿勃发,倒象个俊美的小生,一时间把自己府上的那些丫环婆子看得两眼发呆,三魂早溜去了两魄,必想天底下若真是有这样俊美的人儿,就是死上一百回也是值得的。九妹看到姐姐这扮相,高兴得两个巴掌都拍不到一起去,直叫“妙哉,妙哉!”只是母亲佘太君不以为然,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便回到自己的府上去了。八姐这时也顾不了许多,径自走进一家客栈,店小二急忙走过来,接过八姐手中的马缰,看到八姐这身打扮,心中不由得暗喜,心想大主顾来了,少不得有银子可挣,便向八姐一礼,低三下四地说道,这位客爷,敢问您是住店,还是打尖?八眼眼皮也没有抬,便对那小二说到,住店,有无干净的客房?那小二连忙点头,有,有,客爷您放心,我们这儿的客房绝对干净,保证您满意。八姐抬头望饭堂里望了望,几张油腻而又乌黑发亮的饭桌摆在饭堂里,饭堂里七零八落地坐着几位用饭的食客。几乎每个桌子的人面前都放着几盘肉和一壶酒,那些人用腰下的弯刀切开大块的牛肉,然后再用尖刀挑进嘴里。那吃相看上去怪骇人的,满屋子的酒气好远就冲着八姐扑面而来。更有甚者,有一个满脸连鬓络腮长满胡须的家伙,手里正捧着一只牛头,冿冿有味地啃着。看到这里,八姐无论如何是不能在这里吃了,便对店小二说道,给马添上好的精饲料,切二斤熟牛肉,打一壶酒,送到客房里去!然后扔给小二一锭银子,转身就向客房走去!得了,客爷,您慢走!我这就给您送上去!说完,店小二就屁颠屁颠地忙乎起来了!八姐到了客房里看了看,果真象店小二说的,还算得上干净,但无论如何是没有法和自己在天波府里的闺房相比了,但这次来自己是肩负着找回父亲宝刀的使命,至于其他的,能将就的就先将就一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一会儿,店小二送上一盘热腾腾的牛肉,外带一壶酒,这酒也是温过的,一进房门,便有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小二将吃食放在桌子上,然后说了声,客爷,您慢用,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然后,倒退着身子,掩了房门,下楼去了。八姐其实不喝酒,而且说真的,对于这种生产于北国的劣质酒,还说不上有一种返胃的感觉,牛肉闻上去味道真还有点不错。不过,当她在楼下望饭堂里看的时候,她发现几乎每个人面前都放着酒,想来这北方苦寒之地,人们已经将酒作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组成成分了,既然要装,干脆装的更象一点,自己也要了一壶酒,就象自己也是辽国的人一样!酒虽然不喝,但酒还有它的用处,八姐用嘴含了一口酒,朝着屋子四周喷了喷,一是遮一遮这屋子里的腥膻之味,其次,满屋酒气,让人闻起来也以为她刚喝过不少呢!八姐刚用完饭,便听得楼下一阵吵嚷之声,不由得她眉头一蹙,转身来到窗前向下观望,只见院子里来了一队辽兵,将个小小的客栈围得水泄不通。八姐不由得心里打个激淋,心想,不好,莫非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难道是自己暴露了身份?但是仔细一想,这不可能,自己在来这小小的客栈之前,从未和任何人打过交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拿不定主意,也一时间却不知怎么办才好。稍加沉思之后,她反倒静下神来,先看看这些辽兵来此的目的再说,反正自己以不变应万变,在未弄清情况之前,自己千万不要先乱了阵脚。店主人和店小二都被辽兵叫了出来问话。经过一阵吵杂之后,八姐才大概弄清了一点眉目,原来,近期因为辽宋已经在三关前摆开了决战的架势,辽国上京临潢府不但加强了备战,同时也加强了对来往的行人和客商进行盘查,以防大宋派人来自己的后方捣乱,所以,所有的来往行人都必须接受盘查,并必须有当地发放的关文和印碟方能在上京留宿,否则的话,一律抓到亲王府关押并审讯。这一下却大出八姐的意料之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有料想到这一层,而且她一路走来,也并未听说要什么关文和度碟之事,这可如何是好,一进间不由得暗自叫苦,这可如何是好?就在这时,辽兵已经开始逐个房间进行检查,到处都是一片砸门声和吵闹声。正在这时,她突然听听见自己的房门有叩门声,她不由得一惊,心想,这么快就来了,不由得伸手去抽腰下的宝剑。这时突然听见门外有人低声说道,公子不必紧张,先开门再说。八姐不禁一怔,这声音分明是中原人的口音,难道此处竟然能遇见故人不成,于是赶快将门打开,只见门前站着一位老人,道士打扮,身穿水火道服,腰系水火丝绦,足登云履,手里拿着一柄拂尘,望脸上看,双目似电,脸上清癯红润,头上高束发髻,颏下一部银髯飘洒胸前,好一派仙风道骨,只是看上去有些面善。好面熟啊,在那里见过呢?八姐一时想不出来。这来人进门后随手将门掩上,一提鼻子,闻了满屋的酒气,便说道,公子好雅性啊!八姐此时有点不明就里,也不知此人是谁,来自何处,到此为何,满腹狐疑,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双手一拱,敢问道长因何而来?小子这厢有礼了!那道长却不说话,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八姐,不禁喃喃说道,是她,是她!八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暗暗吃惊,是她?她是谁呢?于是便向道长一揖,敢情道长认识在下?那道人左手掐了掐指头,右手举起拂尘,说道:姑娘不必多言,且告诉我你是八姐还是九妹?八姐闻言,差点跌坐在地上,身子往后一退,正扶着桌子,才没有倒下,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剑柄。只见那道人拂尘轻指拂,止住了八姐的举动,此时外面的辽兵已经越来近,可以听到隔壁的砸门声。道人低声说道,孩子,别怕,为叔就是来救你的。此时情况紧急,我无法细说,且就我说的去做,快做醉状,躺在床上,一切看我的。话音刚落,客房的门就被辽兵一却踹开,进来的辽兵被满屋的酒气弹性熏得睁不开眼睛,只见眼前坐着一个道人,床上躺着一位公子。有个大胆的辽兵,看见桌子上的酒壶,便乐滋滋地走上前去,不由分说,抓起来就往嘴里灌,可是那儿有什么酒剩下,把酒壶抖了又抖,摇了几摇,才有几滴掉入嘴内。他不满地把酒壶往地下一摔,奶奶的,喝的精光,一点都不给大爷我剩下。道人闭目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就在那辽兵将酒壶摔下去的时候,说是迟,那是快,忽见拂尘一摔,将那酒壶卷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放在桌上。只见那道长言道,无酒何故怨壶也!贫道并不知老总要来吃酒。再说酒壶碎了,店家是要找贫道索赔的,还望老总手下留情!这一切都似电光火石一般,在场的人无不骇然!只看见那辽兵手将酒壶高高举起,使劲摔了下去,谁承想竟被这道人轻描淡写地用一柄拂尘卷将起来!那恼羞成怒的辽兵举刀就向道人砍去,谁知道人将拂尘从桌上收回,并没有看那辽兵,随意将拂尘往肩上一搭,那倒霉的辽兵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气浪向他袭来,“呯”的一声向后飞去,直从门里跌落到门外,摔了个七仰八叉,哼也没有哼一声,便昏了过去。屋里的辽兵登时傻了眼,谁也没有搞清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这道人有什么妖法,他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怎么他们的伙伴便飞了出去?于是便一个个向后退了数步,哇呀呀地一齐举起了拿在手中的牛角弯刀。就在此时,有个辽兵飞也似地跑了出去,他肯定是在去找帮手,这屋子里头怎么来了个妖道,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就把自己的兄弟摔到门外去了,这还了得。屋子里的人谁也不敢动,只是围着道人,生怕他跑了,而八姐此刻躺在床上,佯装酒醉不省人事,不过她偷偷用眼观瞧,看见那道人用拂尘将酒壶从空中卷起,又轻轻地放在桌上,本来就已经显示了极强的功力,若是识相的,早已经退避三舍了,那知道那个不知死活的辽兵,竟然举刀去砍道人,岂不是自讨苦吃,道人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收拂尘,随意往自己肩上一搭,实际上是用了一招隔山打虎的绝招,漫说是一个辽兵,就是这一屋子的辽兵一齐上,岂够这道人一顿打?看来这道人深藏不露,却原来是有着极强的功力的,那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说要来救自己,而且还提到“为叔”,可是母亲从未提起过这么个人呀!八姐正在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了凡道长,别来无恙,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到这里来了?想必是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得罪了你老人家,我这里给您先赔礼了!人未到,声先闻,而且还是个女的,这又是什么人?八姐更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