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的十三朵红玫瑰
那年冬天的圣路易斯,天气奇冷无比。凛冽的寒风吹过密西西比河,无情地横扫着这座闭塞的美国中部城市。灰蒙蒙的天空下,偶尔能看到几片早就凋零的落叶在盲目地飞舞着。无人理会的淡淡空气,仿佛也被冻得结了冰。这座瑟瑟发抖的城市,似乎马上就要凝固不动了。
就是在这样的天寒地冻中,圣路易斯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情人节。忙了一年,辛苦了一年,不管是谁,在情人节这天,人们的心底总会涌动一股莫名的期盼与感动。情人节的圣路易斯,风中吹来一股似有若无的玫瑰香。这淡淡的花香,把人撩拨得如醉似痴。
不管有或没有情人,无论如何,在情人节这天,人们总是以爱的名义,为各种情感镶上一寸寸耀眼的金边。夜幕降临时,满怀爱意的人们都匆匆奔在回家的路上,赶着回家与爱人或家人团聚。
傍晚时分,我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孩子们则坐在地毯上摆弄着花花绿绿的情人节卡片。瞧瞧,就连几岁的孩子们都在学校的情人节聚会中得到了这么多礼物,何况是我们大人呢。做为人妻人母,我有足够的理由得到一份情人节惊喜。
呆呆地凝视着自己光秃秃的中指,我是多么希望一枚钻戒能从天而降啊。可是,不行。这几年,老公一直在做着低收入高负荷的住院医,而我则是位没有任何收入的全职妈妈。为了养家糊口,我们不得不省吃俭用勉强度日。钻戒是握在我手中的梦,为了面包和牛奶,我不得不向我的梦告别。
就在我若有所思时,家里的电话响了:“对不起啊,老婆。医院刚刚来了个急诊,我得忙一会儿。忙完之后,我就马上回家。别急啊,老婆。我先祝你情人节快乐。”。唉,这种电话我几乎天天都能听到,我的心早就麻木了。忙,谁不忙呢。救死扶伤总比摆弄油盐酱醋更有意义。你忙吧,我理解。我没脾气,我更不着急。因为我着急也没用。美国住院医的生活家家如此,我有什么通天本领能逃离这种日子呢?
大约九点时,老公终于下班回来了。轻轻打开家门,他手里握着的一大堆红玫瑰和我撞个满怀。“这么多的红玫瑰呀,你得花多少钱啊?买它干啥。多贵呀。”我这人心直口快,老公经常是我随时批判的对象。虽然我爱红玫瑰,但我更爱家里既无内债又无外债。住院医五万美金的收入,要养五口人两辆车一座房,我不精打细算,行吗?能省就省吧,省一块是一块,咱还有那么多的账单没付呢。
“不管咱多穷,情人节的玫瑰花也不能省。”老公一边往花瓶里插着玫瑰花,一边立场坚定地倾诉着他的玫瑰花情怀。我早就知道,在美国正宗花店买情人节的玫瑰花,价格着实很贵。至于国内女士们偏爱的蓝色妖姬,我想都不会想。不怕你们笑话,就连买这些大众化的红玫瑰,我都觉得有些奢侈。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想当年,我工作挣钱老公做电脑工程师时,我可没这么抠门。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咱得忍着熬过这段苦日子。
转念一想,随遇而安乃是我生存大纲。既然老公把玫瑰花带回了家,我就心安理得地收下吧。“买就买吧,你买一朵就够了,何必买这么一大堆呢。嗯,我数数,这些花应该是一打,十二朵吧。”“对,是十二朵”。
我对数字一直比较敏感,像生日,纪念日,岁数,存款额,我总能过目不忘并牢记于心。为了核实花瓶里确实有十二朵红玫瑰,我从一开始数。1,2,3,4,……11,12,13. 不对呀,应该是十二朵红玫瑰,怎么成了十三朵?难道是我数错了?为了精确起见,我又数了一遍,瓶里的玫瑰花依然是十三朵。
“你为什么买了十三朵玫瑰花?多买一朵玫瑰花,咱就少买一袋面包啊。你真是的……”
听了我的抱怨,老公也觉得纳闷。明明应该是十二朵玫瑰花,怎么会多出一朵呢?经我继续“审问”,老公终于道出了真相。
“我下班时,已经快八点了,附近的花店已经关门了。为了给你买花,我只好开车跑到山姆大叔俱乐部……”
山姆大叔俱乐部是美国的会员商店,从食物到家具,里面应有尽有。而且,山姆大叔特别知道大家都喜欢便宜货,所以俱乐部里面任何商品的价钱都比其它同类店便宜。一听说老公是在山姆大叔俱乐部给我买的玫瑰花,我心里乐了一下。便宜啦,省钱啦。
“到了山姆俱乐部买花的地方,我才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十二朵一打的玫瑰花。大瓶子里摆着的,全都是二十四朵一大把的那种。我一看,真有点儿犹豫。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买二十四朵,但又实在没有十二朵的。我没法回家交差,心里一时还真发了愁。”
我的老公是鲁国人,有时候做事实在而愚板。假如我遇到这事,我肯定抬腿就走了。我就不信没有玫瑰花就过不了情人节。想当年我二十出头在国内时,我根本就没听说过情人节,我和他不也过得甜甜蜜蜜的。感情不在外部形式,是否有爱也不在于是否有玫瑰花相伴。比如那些经常唱九十九朵玫瑰的主,说不定过不了九天就散伙了。
“就在我发愁的时候,过来一位美国人。看上去,他的心理活动和我差不多。想给太太买花,又怕买贵了,回家挨太太骂。”
男人呢,不容易啊。听到这里,我的心里浮出一份歉意和感动。
“我和那个美国男人对视了几秒钟,然后,我们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出了心里的打算……”
不用再往下说了,我已经解出谜底了。为了省钱,又为了讨太太欢心,在寒冷的情人节夜晚,那位美国男人和我家的中国男人合买了这二十四朵玫瑰花,然后,他们两人在停车场像地下党搞接头那样,一边分着玫瑰花,一边数着现金合付账单。
也许是北风太急,也许是男人归家之心太重,数花的那位美国男人忙中出错,居然给我们多数了一朵玫瑰花。
简单做个减法之后,再加上老公的后续介绍,我仿佛目睹到了那位美国人家的情人节夜景:美国太太和失业的丈夫相拥相吻,他们一边数着十一朵玫瑰花,美国老公一边给太太讲他和陌生的中国男人分玫瑰花的故事。
我家的那十三朵红玫瑰花,不仅在那年寒冷的情人节之夜格外娇艳,即使是这些年,它们一直在我的心底绽放不衰……
2/1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