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屋子的外墙是灰色的,前门有个小小的廊檐,靠门右手上方有一盏夜灯。大前年圣诞节时我忽然想起来在夜灯上挂了一个红果花环。老爷那时去多伦多工作,没人能装装饰彩灯,就让花环应个景吧。
其实一个月后老爷就回来工作了。整个recession持续不到一年的时间,老爷趁机回国去工作了几个月,趁机回家呆了一个月,又趁机回来领我们开车沿着西海岸一直兜到las vagas从yellow stone回转。
可惜的是,一次偶然的电脑故障令我们丢掉了所有的自驾西游的照片。而老爷的父亲也在去年年底撒手西去。如果说自驾游是完成久已存在的心愿,那么回国回家真的就是一闪念之间:没在工作还不回去看看老人,万一有一天,,,良心上说不过去吧?
幸亏想到就去做了。
人在动荡和变化之后,想法和心境也会随之而变。老爷也建议我回国看看----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于是我在去年三月间开始准备,五月回去,月底回来。人是回来了,脑子还在那边。迷迷糊糊的每天接孩子,发现前面廊檐灯下一块地板上总有絮絮邋邋的灰烬和短枝----由不得又咬牙----都是我家老大干的。所有的坏事,折断的笔掰坏的衣架满地乱扔的纸。但是他为什么跑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也不够容身啊?
我把那点点垃圾打扫干净。老爷走车库门,我和孩子们走前门。我连续打扫了好几天,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对老大发作(其实是忘了,不是有涵养)。下午来了个人借东西,一开门,他就说“你家有个鸟窝”----我一抬头,可不是,刚刚建成的,折弯的树枝还可以看得见新鲜的折痕。就在我挂的红果花环和灯交集的面上,又正好靠近背风的角落。天呐,这个工程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开始,我家的小窗就在角落上离鸟窝几乎是就隔了一扇玻璃----每天去转动百叶窗,都,竟然,简直是,,,无话可说----反正是就知道盯着地下的那一点,琢磨来琢磨去,就没想到往上看---平时还时不时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仔细的人。
胡峻来接林老三时,一眼就发现了鸟窝----看来她是常常往上看的,那是鸟窝被完成的第二天。接着,daisy和logan也都来视察。我没看到什么鸟在窝里,但是我发现已经有鸟蛋在里面,我搬了凳子试图伸手去够,够不着,想再往里面伸伸,忽然害怕,万一被什么咬一下咋办?杂念一闪,就不敢轻举妄动了。我开始悄悄窥视鸟窝,终于看到了“产妇”----一只比麻雀大一些的robin,黄掺杂着一点绿一点绛红,尾巴细细的翘着,两只绿豆一样的眼睛很警觉的四处转看,不知它的目光有没有焦点?
我家的robin似乎没有图片上的这么非润,要细长些。过几天,信伟也是来接老三,他个高一伸手就够到了鸟蛋。拿出来一看,五个,像橄榄那么大小,湖蓝色,长椭圆形,差不多个头。鸟妈妈每天坐在窝里的时间开始增多,但是特别容易受惊,一点细微的声响就立马飞走。
六月间雨水多起来,像江南的黄梅天,每天稀稀拉拉下一阵子,尤其是在孩子们放学时-----简直就是作对。雨天温度也低,铅灰的天,斜雨细密无间,我一开门孩子们冲进来,鸟妈妈也是急速的掠过头顶,飞蛾扑火般撞进风雨里,同为母亲,我心不忍。我要求孩子们放学时在门口草地上等着我打开车库的门进来,不要走前门影响鸟妈妈。孩子们马上就同意了。有一次,接电话,开门晚了,看见他们等在蒙蒙雨雾中。回来后每个人多发了一包的snack和巧克力。我在窗下放了一个圆凳,百叶窗调好角度,透过叶片可以正好看到它,距离也就是两尺?每个人都在那个凳子上站过,伸头探目屏住呼吸。
电视里也会有类似的节目吧,动物世界什么的。但是亲身经历本身就是个诱惑。眼睛看到的和通过别人的摄像机看到的,在及时的体验上不可同日而语。就好比我们看认识的人唱歌,读朋友的blog,有一点特别的“兴致”-----不是他们唱的多好写的多棒-----那是第二位的,第一位的“兴致”是因为你认识你了解,你想看看在你已知的背后,又是些什么?还有可能有些什么?
robin给我们带来了新体验。我们上网去查一些有关的资料,在图书馆借回一摞有关的书读。在中国时,我不知道这种鸟,我们熟知的是燕子-----“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或者“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六月底时,robin妈妈可能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她基本上不太离开鸟巢,见到有人来,也不再飞走了。我以为她认识了我们,其实是她为了保持一定的温度。第一只小鸟出来了,绒绒的软软的,闭着眼睛。第二第三几乎是同时,第四第五我们都没看见出来,也许是夜里。最后的一只最小最弱,五个挤在一起,我都觉得窝太小了。鸟妈妈觅食回来,一个个都张开嘴,最小的那个还是闭着眼睛。一天一个变化,每个变化都令人感叹。一个周末的早晨,六点不到我就起了,因为那天有很多事要做,就没心思睡了。我看到鸟妈妈刚好觅食飞回来,双脚站在巣的边缘上喂食孩子。
本来因为早起而来的那点“自哀自怨”,一下子就没了----自然界里当妈妈,无论哪种都不易啊。后来我在书上看到robin这种鸟,觅食喂养实际上是父母一起承担的,而训练孩子们飞翔则全是父亲的责任。我奇怪我怎么从来看到的就是一只鸟?会不会是我认不出是哪一只,事实上是有两只轮替着来?
终于有一天让我撞上了-----另一只,在附近的草坪上,飞过来了,两只一起落在我家门廊的柱子上---我放花盆的地方。我兴奋的眼睛潮湿----仿佛看见了一段美满的,不为人知的爱情又仿佛窥见了一段隐秘的真挚的佳期----为母的辛苦养孩子的艰难,原来都是有支撑的,多好啊。
就那一次。但是后来我发现一只在窝里时,定有另一只在附近的什么地方。我在心里悄悄的让他们姓王----随我,王一王二王三王四王五。七一放假时,我们几家人约好去kolona,那天一大早几辆车在我家门口聚集,有一个妹妹看到我家的鸟巢,惊喜地问“哎呀,你买了个鸟窝呀?”----终于发现比我更愚昧的了。那鸟窝建的很结实,周身都是树枝盘起的圆圈,底子是软草和枯枝叶铺成的。
从kolona回来时天色已晚,就看见一只最小的还在窝里,我们一开门,它吓得从高高的巣里跳下来,落在地上,显然还不会飞,我们赶紧关上门,只见一只大鸟(也不知是爸还是妈)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叽叽咕咕的叫着,扑腾着翅膀,急切之情,都现于身体动作。也许是觉得不安全,其实时候没到,但他们都走了。因为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看到他们。在我家历时一个多月。
如今巣还在,但是空巢了。
我听说robin有时也会再回到旧巢,筑窝生子。我也知道robin因为喜食红果,所以选择了我家。我就保留着这窝,等着我的王一王二们回姥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