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群经略说
3.1. 书
3.1.1 (1)
《书》或《书经》,在后世习惯称之为《尚书》。先秦著作中的“书曰”云云,皆指《尚书》而言。除去徵引“书”之外,先秦著作也徵引“传”。例如,《孟子》就有“于《传》有之”的文字。“书”与“传”的区别,可能在于前者为正式的文献,而后者为传说或者为后代所谓的“野史”。可能由于《书》与《传》的关系相当密切,或者由于有些《传》的内容混入《书》中,汉代学者有通称《书》为《书传》之例。比如,《史记·孔子世家》称孔子“序《书传》”,又称“故《书传》、《礼记》自孔子”。两“《书传》”均指《书》而言,与后代称《尚书》之注解为“书传”者不可混为一谈。称“书”为“书经”,当是后世儒家尊之为经典之后的称谓。 “尚书”之名,最早见诸《墨子·明鬼下》:“故尚书夏书,其次商周之书。”因何而成为后世儒家的通称,原因不明。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墨子学术出自史官,而“书”为史官所掌,故墨子对“书”的称谓不仅来历分明,而且具有权威性,从而被普遍接受。
“尚书”之“尚”于意何取?后世经学家大都视“尚”为“上”之通假字。换言之,所谓“尚书”,就是“上书”。至于“上”字在此又当如何解释,则众说纷纷,莫衷一是。比较合理的解释有二:其一,“上古”。据此,则所谓“尚书”,就是“上古之书”。其二,“君上”。据此,则所谓“尚书”,就是“记录君上言行之书”。王充《论衡·正说篇》:“《尚书》者,上古帝王之书。或以为上所为,下所书,故谓之《尚书》。” 王充之说,两说具备而偏向“上古”说。刘熙《释名》主“上古”说,而王肃《尚书序》则依从“君上”说。《尚书》涵盖的年代属于上古,这一点无可争议,《尚书》记载的内容大都为君上的训令或出师的誓词,这一点也无可争议。因此,以上两说从逻辑上而言,皆无不可;是否确为当时定名者的本意,则无从考核。
虽说《尚书》属于上古无可争议,若问《尚书》究竟上古到何年何月?却又不易言之。原因有三。其一,《尚书》不是在某特定时间上编写而成的著作,而是经过多年累积而成的文献。内容函盖大约上迄公元前2000年,下至公元前7世纪,前后相距长达一千三百年。其二,内容所及的年代不一定就是文献编写的年代。其三,今本《尚书》的内容并非完全可靠,搀有后人伪造的成份。
在普遍认为可信的篇章之中,以记述殷王盘庚迁都的《盘庚》篇时代最早,其写作年代大约在公元前14世纪的上半叶,与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最早的甲骨文的年代相近。就年代而言,古埃及《死人书》中最早的文字要比《盘庚》早出一千多年。不过,《死人书》的内容为宗教咒语,其史学价值不能同《盘庚》相提并论。古巴比伦刻在石柱上的“汉穆拉比法典”相传作于公元前18世纪,比《盘庚》约早400年。其馀广为人所熟知的外国古代文献皆较《盘庚》为晚出。比如,犹太《圣经》中的最早作品出现于公元前9世纪,古希腊的《荷马史诗》出现于公元前8世纪,印度的《古事记》不早于公元前6世纪。这些文献不仅时代晚于《盘庚》五百至八百年,而且内容亦颇涉神话,远非《盘庚》之为朴素史料可以比拟。要言之,《尚书》之为“上古之书”,就时代而言虽不能称世界之“最”,若兼时间与内容而论,则实无出其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