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四十)

回忆如雨水般浸透心房,而我却依然活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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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甜水儿进了正题,我心怀不满地对范范没好气说:“在坐的都不是外人,我也就不避忌了。范范你不是只喜欢女孩儿吗?怎么思想转变得这么快,也不提前跟哥哥说一声?!”范范一边微微低头,往手里吐着鸡骨头,一边囫囵着说:“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喜欢女孩儿了?!”我和她对质道:“怎么没有?!你原来说过,因为咱俩从小一起长到大,审美观相似。所以我看上的姑娘,你也喜欢——这话是不是你说的?”范范回味地嚼着鸡爪子,想了想,笑说:“上学时,我不谈恋爱,是因为要好好学习。之所以把你和那些女孩儿拆散,也是为了想让你能专心学习,有个好的前途。唉,我心可照日月,怎奈你不理解……”

我被范范简单的几句话说得张口结舌,甚至有些自惭形秽。眼瞅着范范,我心里万般后悔。一时间不知是该骂她,还是骂自己好。虽然十分生气,可是面对刚回来的甜水儿,我不想搅了局。于是我压着火,脸上重新展开微笑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和我兄弟好的?记得早两年你还说,看不上我和甜水儿这样儿的。”

范范冲甜水儿不言而喻地微微一笑,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泛黄且被折得要断的信纸,张开来,说:“原先我的确不待见他,可是两年前他寄来一首诗,把我感动了。从此我俩便经常在网上聊天,渐渐就好上了。下面我就给大家念念,这‘一槌定音’的书信啊。”

说着,范范便站起身来,高举着信纸,装模作样念了起来:“你哭泣在我肩上,那灼热的泪水将我烫伤。忽然没有了力量,只想陪伴你而不再理会远方。可是,那里有我们的理想,彼岸孕育着美丽的希望。所以,我又重新拾起行囊。爱人,我们要学着坚强,风雨过后的阳光,让生命如鲜花般绽放,相信总有天会回到你身旁……直到那天,如愿以偿。我背着果实来到你门上。重重的背包里,拨云见日的梦想,是我们要携手走完余生的力量。我得意的站在你面前,却发现你目光呆滞的凝望。你说我有张陌生的脸庞,见到我使你开始感到紧张。我忙打开背包,才发现抖落一地的真相——原来你烙在我肩上的伤,早已告诉我:今生,我们只能隔海相望…………”

听完范范如痴如醉的朗诵,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眼瞅着心爱的姑娘,要开辟属于她自己的新天地,我却高兴不起来。于是带着情绪说:“看来你俩真好了?甜水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写字儿了?弄得还挺悲。这分明是一首绝望的打油诗嘛。”范范看着我,笑道:“在你听来也许是绝望,可是我却从中看到了希望呢。哥,你还记得不记得,甜水儿临行前和咱俩吃饭?那晚在饭店门口互道珍重时,甜水儿紧紧地抱着我,小声说‘范范,我是带着咱们俩的理想走的,你等我’。所以他给我寄来这首诗歌,让我想到了他对我的思念,同时也能体会到他追求幸福的执着。是,这首诗歌听起来是比较绝望——不过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不愿意让文字里写的事情发生。总要给曾经的‘浪子’一个盼头不是?”说着,范范便握着甜水儿的手,温柔地看着他。

腰子鸡叨米似的点头,表示同意范范的说法,并对我说:“浒子,人范范说得对。我也能从这首诗歌里体会出甜水儿兄绝望中孕育着希望的意境。”看着几个小时前还信誓旦旦的,准备和我一起把范范男友喝到‘胃出血’的患难之交,如今也已弃甲投戈,成了‘叛徒’的腰子。我更加嫉妒道:“好啊,你们就合伙欺负我没文化吧!”

甜水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情。于是他要了两个喝红酒用的高脚杯,满上五粮液,举到我面前说:“来,浒子。咱哥俩好久没喝了。小盅小盅的没劲,难得今儿晚上高兴,咱来个痛快!”看着甜水儿的举动,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言语可能有些过激——毕竟,我天天游手好闲,又从来没认真对范范表达过心情。而甜水儿却学业有成,衣锦还乡。如今范范能落得这样好的归宿,当哥的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想到这里,我接过甜水儿递过来的酒杯,重重的和他碰了一下:“兄弟,万年长青!”我仰脖儿喝干了酒,长舒了口气,岔开话题问道:“甜水儿,你在异地他乡有没有碰到什么新鲜事儿啊?”

甜水儿放下酒杯,又给范范的碟子里加了一个鸡爪子。然后对我说:“没什么新鲜事儿。不过我上大学时,是‘二房东’——就是把从房东那里租来的一整栋房子,再外租给别人。我把其他房间的价格抬高一些,这样就补出了我的房租。我等于白住。那时候算上我,楼上楼下一共住了四户人。我住楼下,楼上两间屋。一个租给了想靠养蛇发财的人。他的屋子里养了四条蟒蛇,还有两只蜥蜴和许多其他昆虫。厨房冰箱的冷藏柜里,放的全是他用来喂蛇的死老鼠——有一次我喝多了,还差点儿把他的死老鼠当成冻鸡肉,拿来煮汤喝。本来我想赶他走的,可是人家交房租很爽快。碍于情面,我也只能留下他了。楼上另外一间屋子,租给了一对中年夫妇。女的是‘老鸨’,男的是‘龟公’。他们俩出国的梦想就是靠开‘按摩院’发财。我住楼下,隔壁的屋子租给了一个刚偷渡过来的人。刚来时,他穷得一清二白,还拖欠过我的房租。可是没出两个月,人家靠卖假烟、卖盗版影碟、卖大麻和‘伟哥’,发了财。天天吃螃蟹龙虾——有时我也跟着吃点儿。有一次在酒桌上我问他不害怕吗?他说:‘兄弟,咱俩命不一样。你是带着席梦思出来上学的,衣食无忧。而我却是扛着炕席出来混的。命交给老天,只要还能动,能喘气儿,就要赚钱。想其他的没有用。能偷渡过来的人,活着已经万幸了!’这句话很启发我……”

对于甜水儿的长篇阔论,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范范,心里想着他们的爱情。既后悔,又难过。我在心里狂喊着:宝贝儿,虽然我从未曾向你表白,可是这么些年了,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想法吧?!我是没理想,没抱负,没钱,没出息。可是我真的爱你啊!你怎么可以忍心伤害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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