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留一碟,京酱肉丝
昨天准备晚饭时,看看冰箱裡有不少葱,饭桌上还有一叠公婆烙好的面饼,灵光乍现,嗯,不如就炒一盘京酱肉丝吧。
公婆是北方人,做这道京酱肉丝正好合他们的胃口,猜想他们应该会喜欢。我一边切着葱丝,一边自顾自地想着...
待全家齐聚桌边,开饭后,却失望地发现,公婆仅仅尝了一口,就不再眷顾这道菜,他们彷彿刻意避开它,只挟其他盘裡的菜,直到吃饱离座。我心裡不禁失落难过,低声问了老公一句:爸妈是不是不喜欢我做的京酱肉丝啊?
老公斩钉截铁地说,肯定是喜欢吃,但他们就是如此,你还不明白啊,他们越是觉得好吃的东西,就越捨不得自己吃,为的是留给我们、留给小孩吃。
老公答话的时候刻意稍微提高音量,公公和婆婆在不远处听见了,赶紧走过来搭话。婆婆略带羞涩地笑着解释说,他们很喜欢,但就像老公说的,一心想留给我们和小孩,所以正因为喜欢,而不忍多吃。
老公毕竟懂我,他告诉爸妈说,我把做菜当作兴趣,如果做的菜受欢迎,就觉得开心,所以看他们吃得少自然以为做的菜不合胃口,心裡难免会有点失望。
这时我有点沉不住气了,一古脑儿地把心裡的话都倒了出来:
爸、妈,你们以后喜欢吃甚么就儘管吃,别再多想了;我是直性子的人,要是不吃,我就以为你们不喜欢。何况,你们已经为小孩辛苦了一辈子,既然难得来一趟,我希望你们过得开心,不要处处迁就我们。
婆婆这时竟也略带感性地说,她知道我是个实心眼的人,虽然嘴里不说甜言蜜语,但心地善良…
上一次他们来,是丢丢六个月到周岁的时候,本来计画办延期居留,让他们多住半年的,审批通过了,才知道国内的小叔家临时有状况,公婆不得不赶回去帮忙照应。其实公婆捨不得年幼的丢丢、很想多留半年,但迫于现实无法遂愿,所以心裡十分懊恼。我看了也很难受,于是安慰他们,将来等我们拿到公民资格了,马上帮他们办移民,以后就来我们这边长住吧,这样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也不用烦恼签证问题了!
婆婆接着说,上次回国后,走亲访友时,总跟人夸我这个媳妇好。说到我希望让他们移民来美国同住的这个提议时,婆婆的话音竟带了些许起伏的哽咽...
我的眼眶也不禁红了。
努力克制自己,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我只好低头沉默,不敢和她的目光接触。
毎回看到有关婆媳纠纷的文章和报导时,我会暗暗觉得自己幸运。记得我在纽约的机场接机,也是第一次与婆婆见面时,她一出关,看见我和老公了,就迳直朝我走来,然后主动伸出手来紧握我的双手,她暖暖的体温,一下子融化了我的心,于是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走出机场大门。从那一刻起,我明白,再也不用为婆媳关係而担忧,有了她的这份心意,只要我给予正面的回应,如何还会有婆媳问题呢?
我的公婆,就和许多国内来的父母一样,来到美国后,会用尽力气地帮忙家务、无怨无悔地照顾小孩,对他们来说,这是证明他们还有生活价值的方式之一,也是表达他们对儿女疼爱最直接的形式。他们对孙儿无微不至的呵护,胜过任何一个有爱心的褓母;他们任劳任怨、毫不保留的付出,直到叫人感到心疼的地步。
不过,也许是从小接受的教育比较保守封建,对我来说,媳妇侍奉公婆是义务,也是使命;哪能让他们做得比我更多呢?所以我一直尽力去做,不论下厨家务,都希望能一手包办。看到公公婆婆那样拼了命地想帮忙,我就觉得焦急,既怕他们累坏身体,也怕自己当媳妇当得不称职。我想,真要说我和婆婆之间会有的婆媳问题,估计这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彼此都担心对方为自己做得太多吧!
这一碟京酱肉丝,让我们一家人坦诚地面对心裡矜持已久的真情。也让我与公婆的关係更拉近了一点距离。虽然知道,对他们的感情,儘管再好,也许无法像对自己的生身父母一样亲近无间,但能确定的是,我们在乎彼此的感受、愿意对方过得比自己好,这就够了,不是吗?
爸、妈,下一次我再做京酱肉丝的时候,希望你们别犹豫,请尽情享用吧。这是媳妇的心意,毫不保留地呈给你们,只要你们吃得欢喜,我就开心满意…
2011.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