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水警的吉普车在公路上飞驰,车上坐着两名水警和林文勇。水警已经和匡义取得了联系,正准备把疲惫不堪的林文勇送回中区警署。匡义在电话里对林文勇说:“阿勇,这次真是辛苦你了!你快回来吧,大家正准备开香槟呢!”说完,匡义挂断了电话。
林文勇坐在后座,头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快速后退的街景,回想着自己这一天的惊险历程。他记得,自己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比如那次,三名蒙面歹徒抢劫了一家银行,当然是持枪的,逃跑中与闻讯而来的警方交火,两名歹徒被击毙,另一人挟持了一名人质,躲进一幢楼。警方与他们对峙了三个多小时,最后自己用一支狙击步枪,瞅准歹徒休息手臂,从人质头部挪开枪口的瞬间,在200米外一枪命中,当场干掉了那个家伙。事后,他得到一枚银紫荆勋章。
还有那次,他率领一队警察,与内地来的六名歹徒在大街上枪战,他一人击毙了三个,自己腿部中弹,倒在地上。他利用汽车轮胎作掩护,击中了一名歹徒的脚,致使这家伙倒地,被其他警察的乱枪击中,当场毙命。也就是说,六名歹徒被他一个人解决掉了四个,他因此获得了一枚白鹰勋章。
那次抓获大耳姜,算是他警察生涯中的一次杰作。大耳姜在江湖中滚打了十多年,狡猾异常,嗅觉如同警犬一般灵敏。他知道,想要搞定大耳姜,不是一朝一夕、一两次埋伏能够解决的。他仔细审问了被香港警方抓获的几名大耳姜身边的人,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接近大耳姜的入口。大耳姜有一名亲信,是大耳姜的本家侄子,虽然大耳姜本人诡计多端,但是这个侄子基本上是个酒色之徒,但是这小子跟大耳姜一样,行踪不定。林文勇记得,自己花了很大力气,最终从一个线人口中得到了侄子的线索,立刻出动,实施秘密抓捕,同时暗做安排,派一位警方卧底把侄子从警方的包围中救走。侄子自此对这名卧底感激不尽,视作心腹。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有了这位侄子,警方对大耳姜的行踪不再感到棘手,终于设下陷阱,将大耳姜抓获,整个抓捕过程甚至一枪未放。
由于抓捕大耳姜的成功,林文勇被破格升为督察。
但是,林文勇觉得,与今天的经历比起来,自己之前的那些故事统统变得逊色,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走进中区警署的大门,他径直朝重案组的办公室走去,步子很快。一进办公室,他习惯地朝左侧的审讯室看了一眼,一般来说,那间屋子里出现的,都是刚被逮捕的罪犯或者嫌疑人。他只看了一眼,就象被电击了一下似的心里一颤,他看到了那两名绑匪。“怎么,他们已经被抓住了?”这个念头飞快地闪过脑海。
“怎么?看到他们是不是很奇怪?”匡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林文勇面前,而且林文勇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人在靠近,他不打算反抗。有人从背后抓住他的两只胳膊,拢到背后,带上了手铐。
“你让他们把船开到西坞码头去换一条新船,他们没有照办。”匡义看着他的神情,就象猫在打量老鼠。
林文勇被带进一间审讯室,被坐到一张椅子里,他始终没有说话。
“你心里一定在想,我们是怎么发现你的,是吧?”匡义看着林文勇,不紧不慢地说到:“你的两名手下奉你的命令去和买家交易,拿到了钱,他们两个带着买家的四个人开车去货仓提货。没想到,那四个人中的一个,长了一张出现在国际刑警通缉令上的脸,被阿亮盯上。他们摆脱不掉,就铤而走险,向警方开火。我赶到现场,听到阿彬的报告后,当时就感觉有些奇怪,因为一般按照黑道的规矩,两帮人坐同一辆车,遇到紧急情况,开车一方的老大是有权做决定的人,开车的喽罗一般会向老大请示怎么办,稍有头脑的老大绝对会避免与警方开火。可是这一次,开车的那个没有及时得到老大的指示,因为他们的老大当时联系不上。这位老大,虽然没亲自来交易,但是他一开始一直在远程监控整个交易过程,可是中途发生了意外情况,他不得不中止监控,因此他的手下没能联系上他。买家的四个人都是外地人,而且显然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既然得不到明确指示,就干脆开火,于是就跟警方干上了。那么,那位老大为什么一时联系不上呢?因为他当时在许记面馆里碰巧遇到了同事,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他不得不中止。在吃饭过程中,他的手下不断地给他打电话,可是当时和他在一起的,是两名经验丰富的警察,他不敢冒险接电话。”
林文勇面无表情,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
“你的手下绑架了人质后,你意识到,买家还没拿到货,而且由于四名歹徒被击毙,买家的老板不知道货仓的地址,而你不能打电话给买家老板,因为第一,阿彬已经把那个号码监控起来了,无论是买家老板打给你还是你打给他,只要你说话,立刻会暴露身份;第二,你一直在我们身边,我们身边又全是警察,你找不到一个安全的时机给买家老板打电话,于是你就想出了这样一个冒险的办法,用广告牌把货仓地点通知买家。我估计,这是你们双方事先约定好的备用方案,只在紧急情况下使用。我说的没错吧?”
林文勇闭上双眼,沉默不语。
“你假装走近大楼去和绑匪接触,实际上在利用阳光给他们发信号。你跟他们喊话的时候,右手举着喇叭,左手横在胸前。我当时没注意到,可是有人看出来了,这是个不太自然的姿势,你在用左手上带着的手表反射太阳光,给楼里的手下发信号。你背对着我们,左手手腕需要不停转动,只有用那样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我们才不会发现你的小动作。坦白地说,我的确没发现,不过有人发现了。我们没有看到你发出的信号内容,不过我猜是摩斯密码,是吧?你的手下接到你的指示,开始实施备用方案,就是那三道谜题。说实话,你几乎得逞了,可惜你不走运,碰到了一个人,他就是我的老朋友,你说他是个了不起的警察的那个人。”
听到这里,林文勇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匡义。
“你找到第二道谜题的谜底的时候,老宿就破解出了前两道题真正的谜底:恒联仓库第313122号库房。我们赶去了那里,虽然晚了一步,货已经被买家提走,但是他的货船还是不如我们的直升飞机快,我们在货船进入公海前截住了它,目前,整船军火已经被我们缴获,买家老板也已经落网。”
林文勇的眉毛动了一下,很快恢复了镇静。
“剩下的事情,就是找出卖家老板。老宿出了一个很棒的主意。你去大屿山的那一个小时里,我们和绑匪取得了联系,告诉他们,货船已经被我们截获,买家老板已经落网,如果他们愿意与警方合作,将来可以把他们按照污点证人,而不是罪犯来对待。人都是利益动物,尤其是干你们这行的。你那两名手下很快同意了,于是,他们和警方联手上演了一出好戏。说句公道话,他们演得相当不错!”
林文勇沉默片刻,说出了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故事编得不错,交给邵氏没准能拍部不错的电影。但是如果你们打算把这些故事交给检方,准备接他们扔回来的卷宗吧!”
匡义没说话,抬手按了一下桌上一部录音机的播放键,一段录音开始在审讯室里回荡:
“义仔,你听着,他们在船的油箱里做了手脚,五分钟后会开始漏油,船开不到公海的。前面向东半哩是西坞码头,你把船开到那里,换一条。”
“啪!”匡义按了停止键。“怎么样?这段录音作为证据够不够分量?不够的话还有,想听吗?”
林文勇没说话,沉默了一阵,终于说:“第一道题他能解出来我不吃惊,内地来的人,拼音好是正常的;第二道题的那个词牌非常偏,港大中文系的教授都未必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所以我说,碰到老宿,算你不走运。”匡义轻轻舒了口气,“他太太是个大家闺秀,她们家是个国学世家的,家里的孩子个个国学功底深厚。老宿年轻的时候追他太太,她告诉老宿:要想追我,先从每天背一首词开始,等到差不多了,她再考虑。老宿就开始背,每天背一首,后来真的把他太太追到了手。后来她太太告诉我,老宿为了追她,一共背了731首古词!而且他背过了就再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