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外联姻家庭和ABC孩子谈中国语言和文化的关联

从中国旅行回来，收到文友作家融融的一个伊妹儿，她把我那篇《和孩子在家说中文还是说英文》推荐到侨报（登于《侨报》2011年9月7日文学版），又附上她在一个聚乐部里的发言，我读了她讲演稿中的不同观念，心有所动，正好本来就想写一篇儿子在中国旅行时中文受到挑战一事对我的触动，于是对融融说等我时差倒过来了，也写一篇文字谈谈我更多的想法。 

先附上融融的演讲稿： 

文友海云撰文谈中国家长在家里与孩子说中文还是英文？她主张在家里说中文，理由一，给孩子最好的中文口语锻炼，二，别让家长的中国式英文传染给孩子。我完全赞同。但是，如果是“杂交”家庭，在家里说中文就没那么随心所欲了。几个嫁了洋人的中国太太聚在一起，讨论家里最难相处的文化冲突在哪里？有的说是吃饭，结婚至今，常常你吃洋餐，我吃中餐。有的说，看到丈夫处理事情不精明时，紧牙关不吭声，给他自由的选择。我说，最难最难的是，不能讲中文。只要先生在身边，不论走到哪里，都不能说中文。 

是啊，对啊，她们应和着。有的说，我对孩子讲中文，老公说我们在讲他的坏话。有的说，遇到中国人，也要讲英文，否则他就要生气。还有一个刚从大陆嫁过来的说，我有更极端的故事。有一天，去朋友家，朋友的丈夫是老公的朋友，平时关系都很好。但是，因为她不顾反对，坚持讲中文，被下了逐客令。她说，洋人怎么也不理解我们整天讲英文，好不容易碰到中文朋友，说说母语就像久旱逢甘露一样痛快。他为什么要赶我出去？还有的说，对中国人讲英文，不是画蛇添足吗？难道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英文流利？可是，洋人老公才不管你们怎么想，只要他在场，说他听不懂的语言，就是不尊重不懂礼貌。 

这是美国人的规矩。在中国，假如老公是广东人，太太来自宁波，平时用国语沟通，遇到老乡，各自说听不懂的家乡话，相互会生气吗？被认为不礼貌吗？好像没有那么严重吧！但是，如果考虑到太太（丈夫）的处境，改用国语沟通，是否更文明和礼貌一些？也许是吧。在美国，假如要对孩子说中文，必须得到老公的同意和支持。假如太太想说中文，只有一个办法：把老公支到别处去，或者自己躲起来，不让老公听见。我的老公为了缓解这个矛盾，正在非常努力地学习中文。但是，在他听不懂中文之前，我只能委屈自己，对同胞说英语。 

先说融融提到的这个中西合璧式的家庭的语言问题，如果夫妻俩一个说中文一个说英文，孩子该咋办？我知道有个中国太太嫁了美国丈夫，孩子跟妈妈会说中文，跟爸爸说英文。听起来挺容易的，做起来其实满难的， 我当时听到妈妈这么对我说， 还觉得挺奇怪的，问爸爸听不懂妈妈和孩子说什么，会不会很介意？她说：我开始就告诉他我得教孩子说我的母语，他也觉得孩子小的时候比较容易学外语，而且，慢慢的，你猜怎么着？他也能听懂一点点中文了！ 

这个可能是个特殊的例子，毕竟，我们生活在英文为主的国家，所谓入乡随俗，孩子生在此长在此，若家里那一位中文母语的父母放弃说中文的机会，自然孩子就不会听说中文，这说到底也不是一个big deal. 

问题是，如果中国太太的朋友来访，要求人家说英文也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人家没听建议就赶人家走，那也太过分了！当然那是他的家，他有这个权利！但是我想说，他如果爱太太足够，从开始就知道他娶的是一个来自另一个文化的女人，就应该多一份理解和尊重！说到底还是爱有多少？足不足以忽视那些他看不惯听不懂的事情和语言。 

我有个同事是个越南人，她找了一个美国丈夫，这个美国人从小就有个心愿想娶个东方女人，跟她约会期间就开始跟着她学讲越南语，并竭尽所能得去了解越南的文化和风俗，他们俩和我曾在一家硅谷的电脑公司里共过事，大慨两人约会一年左右吧，有一次公司举行烧烤派对，我排队取食物，听到后面一对男女叽里咕噜在说越南话，一回头就是他们俩个，我当时吃惊得不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位老美同事竟然可以把越南语说得如次流利！他笑着搂着他满脸幸福的未婚妻说都是她的功劳！他们结婚时，我去参加婚礼，西式婚礼后就是越式婚礼，看着老美同事穿着越南男人的长袍马褂，胸披红花被人家闹婚却笑容满面，我觉得越南同事是真的幸福！因为一个能完全接纳妻子的男人包括接受她不同的文化背景并给予尊重才是真正的接纳！ 

我无意说美国丈夫不会说妻子的语言就是不爱妻子，Don't take me wrong! 但是，至少那位把妻子的中国朋友赶出家门的美国丈夫对妻子的朋友缺少一份起码的尊重，说到底也是对妻子所带来的文化背景彻底的轻视！夫妻双方的相互尊敬才是主要的，但是我们中国女人大多有着嫁鸡随鸡的传统观念，有些本身对自己的文化背景就有着诸多的不满，所以，我们常常看见这样的中国妻子跟从丈夫放弃自我，如果纯为了语言，应该可以达成相互的谅解，但是如果是从文化上根本的轻蔑，那就另当别论了。说到底，一种语言是和一种文化紧密相连的。 

下面再谈谈我的孩子这次的中国之行受到的中文听说考验。我的儿子今年十六岁，高中三年级，美国的中文学校已算毕业，中文SAT考了790分（满分800），中文AP拿了A。平日里，我们在家大多数日常对话都是使用中文，除了谈时事或者孩子学校的功课种种， 我们用英文，因为我很久以前发现孩子的中文局限在日常会话范围，出了这个范围他们几乎等于听天书！但是，外表看来， 我的两个孩子中文说得非常流利。 

回国旅游，有时我们会参加短期的旅行团，一般来说我们不想让别人看我们与众不同，都说我们来自上海。在西安去兵马俑时，导游帮大家买门票，我们团里有三位小朋友，便提了一句：“有学生证的出示一下可拿半票。”我儿子听懂了，连忙拿出他的学生证给导游，导游一看是英文的看不懂，就问儿子的学校在何处，孩子不像我们，老老实实就说在美国，这下便揭穿了我们的身份，导游很热情地帮我们省了55块人民币，儿子也很开心，同车里的人都知道我们一家来自美国，开始赞我的一对儿女中文说得好。从深圳来的那位先生从那以后就一直跟着儿子边走边聊，我好奇他们聊了什么？正好到了兵马俑博物馆门口，大家走了一段路都有些累停下来休息，儿子和那位先生就坐在石头台阶上，我走靠近，就听到那位先生问：“你们美国的城市市容怎么样？”只见儿子一边点头一边做出若有所思状， 可许久都没有回答，那位先生以为儿子在思考，一直耐心地等着，我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笑出声来，对那位先生说：“他没听懂你说的话！他不知道市容什么意思！”儿子闹了个大红脸因为我揭穿他的假模假样。那位先生也不理解，中文说得满流利的孩子怎么连市容这么简单的字都不明白？！ 费我一番口舌也不知道最后那位先生明白了没有？ 

这里想说明的是语言和文化的联系，当一种语言脱离文化的环境和土壤，那是一朵外表看上去美丽却没有根基的缺少生命的花朵，儿子的中文大慨就属于此。也正因为他缺少对中华文化深入地了解，才会对有些我们觉得很平常的字眼比如“市容”不知所云。如果把他放在中国生活一段时间，不要多，那怕就三个月，我相信他的中文水平会有突破性的进展！这也是我鼓励他将来可以利用大学的暑期到中国学习的一个主要目的：了解真正的中国文化，实质性地提高自己的中文水平！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心里真正地为他父母的根文化而骄傲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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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欢迎中外联姻的家庭成员对此发表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