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刚体力学的考试分数终于出来了,教授在白板上的数据让全班鸦雀无声。三分之二的人不及格,两个B,只有一个A。得A的那个人是满分,这让我对自己得B无比失望。我不可能得100,真羡慕那个聪明的学生。
等卷子发下来后,那个鲜红的“100”让我愣住了:我刚才羡慕的那个学生居然是自己!
但只高兴了两分钟,新的内容又开始了,我不敢开小差。紧张的计算、推理了三个多小时,我去参加奖学金午宴。Gamel 夫妇给学校基金会捐了10万美元, 今天终于有机会当面致谢。校长碰巧坐在我旁边,我就跟他说:“我把你写进了我的博客。”
他很惊讶排队买咖啡居然引起了我的注意,在美国官员排队是常态。 我说正是因为那么多中国官员习惯了享受特权,美国新任大使骆家辉的低调简朴才被中国网民高调关注。说到这里,话筒传到了我的手里,该我发言了。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我,心突然狂跳, 头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的我,突然说了句把我自己都吓一跳的话:“我突然想起了初中的时候,好像我15岁吧。那天下着雨,我父亲再一次威胁、、、、、、”
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我拿话筒的手都在抖。校长轻轻拍拍我的肩膀。我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他又一次威胁不给我交学费。伤心的我,跑出家门。那时还没有公路,我就在泥水中,一边哭,一边艰难地往前走,滑倒了,再爬起来。我满身的泥巴和眼泪,让我亲戚在关键时候,拯救了我的教育。在中国北方的那个小村庄,没有奖学金、助学金,也没有政府提供的学生贷款,在父母决定放弃我的时候,亲戚却帮我完成了学业。再后来,我嫁给了一个美国人,我的丈夫决心把我供到博士毕业,而现在,根本不认识我的美国人也在帮我。”
我本应该象其他那几个学生一样说,谢谢 Gamel 夫妇给了我这笔奖学金,但情绪失控的我却以道歉结束:“很抱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午宴结束后, Gamel 夫人向我走来:“我想给你一个拥抱。谢谢你分享的那个故事。”Gamel 先生也给我一个拥抱,问我的专业。听说我的目标是数学和工程双学士,还有一个物理学硕士,他立刻说:“我得赶紧和你握手,因为你将来会成为著名的科学家。”
曾是这笔奖学金委员会成员之一的物理学教授向我祝贺,跟他很熟的我,难为情地说:“真是太尴尬了,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我却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哈哈一笑:“其实,大家都被你的经历打动了。你真的值得帮助。”
最后和校长道别时,他说:“希望能再次见到你!”
我说:“我肯定会再次碰到你,尤其是你买咖啡的时候。”
他哈哈一笑:“而且,还排着队!”
曲终人散后,平静下来的我开始分析自己。整个早上我都好好的,为自己的满分开心。但拿到话筒的那个刻,我的大脑却丧失了思考的功能,十几年前的痛苦回忆彻底控制了我的情绪。整天忙着理性分析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去了。但今天却当着那么多陌生人的面, 谈起一直尽力压抑回避的童年。十几年前的那一幕挥之不去,就是因为我无助了很多年。当美国同学问我小时候有什么玩具时,我说很少有时间完,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农活,等下雨了,才有空玩一会。什么玩具都没有,总是玩泥巴,用泥巴捏很多小人,小车。但玩一会,就不高兴了,因为其他孩子老欺负我。很多年,我都不认为生活是美好的,生活太沉重,太残酷。支撑我活下去的,是学校。书本让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体弱多病的我,穿越人群,在全校师生面前,接过一张张奖状。卑微的我,终于不再害怕,昂首挺胸,接受老师的欣赏和同学的羡慕。我用成绩,打败了那些用拳头欺负我的人。但我难以忘记在困境中的无助和挣扎,现在有这么多好心的美国人帮我,这种强烈的反差,让我情绪激动。中国富人组团到美国来买奢侈品,Gamel夫妇却把财富捐给学校,激励更多的学生提高自己,回馈社会。浅薄势利的人,在忙着炫耀铜臭闻起来多好;无私善良的人,却在忙着帮助别人,触动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