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城中国(原创)

餐馆城中国(原创)----林起立
那一天我去钓鱼。带了我的狗去。
为了避免狗在我钓鱼的时候打扰我，就先把它溜累了，我也正好锻炼一下身体。
话说我牵着狗在前面走，突然一只松鼠开始跟着我们。一般来讲松鼠是害怕狗的，
而且狗是喜欢追逐松鼠的。但是，这次很奇怪。我的狗并没有要追逐它的意思，那
只松鼠也没有害怕的意思，有几次几乎就要钻到我狗的肚子下面。
我就这么被这个小家伙一直跟着，突然意识到这是不是一只家养的松鼠，走失了。

因为这里有的人拿到可以贩养这些动物的执照，会繁殖它们，拿出来当宠物卖。我
就在网上差点买了一只。
再仔细看这只松鼠，它好像眼睛亮亮的，看人的眼神是那种非常友善的眼神。而且
当我把手伸出来的时候，它有种好像要过来的意思。
我的狗也出奇的老实，不停地用种爱怜的眼神看着它，甚至它上去还咬了狗的尾巴。

我试图要抓住那只松鼠，无奈它很灵活，没有笼子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我
只好就让它这么跟着，希望最后能跟进我的车里。但是等到到了水边的时候，它可能
看到了太多的人，突然就箭步如飞的跑了。
我这才意识到不知觉中走了好长时间了。我的狗已经没了刚开始散步时候的兴奋，
耷拉着脑袋慢慢前进。
还好，秋天虽然到了，天气很是很暖和。水有点凉，我把脚浸到水里的时候，还是
不禁打了个冷战。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笑声。按说，星期一的早上，这里是少有人的。这也是我选择
星期一来钓鱼的原因。我心里不禁有点懊恼，懊恼的是，钓鱼可能又要被打扰。我就
干脆把渔具先放在一边，看看这群人到底要在那里驻扎，我好避开他们。
随着笑声，来了几个亚洲人。一个瘦瘦的男人，带着眼镜。后门跟个虽然浓妆艳抹，
但是很苍老的矮小女人。旁边一个女孩，大概十四五岁，一个男孩，八九岁的样子。

我很惊讶这里可以遇到亚洲人。因为这里真不是亚洲人喜欢来的地方。而且周围几
乎在五十里以内可能一年也不会看到一个亚洲面孔的人，除了我之外。
这一家人开始在水里嘻戏。那个男人看上去好久没有放松了，笑的像个孩子。那个
女人估计很累了，步子蹒跚的跟在后面，勉强笑着。倒是那对孩子很兴奋，一个劲的
在水里榻来蹋去，弄的水花四溅。
这一家人的样子比较像韩国人。韩国人的女人喜欢浓妆艳抹，男人都是干干瘦瘦的，
而且他们叽哩咕噜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我脑子里认定他们是韩国人。
我一看是同类，心情倒是好了些。毕竟这地方遇到同种族人的机会少之又少。就牵
着狗在他们周围走，试图想搭搭话，看看是那里来的。
但是他们好像并没有惊讶在这么一个地方遇到个亚洲面孔的人，没有对我投来过多
的目光，一家人继续自顾自的继续那些呆板的动作:跳到水里，溅起水花，然后一家
人大笑的躲开，然后又聚集过去，周而复始。直到我都看的返了。心里想，这帮韩
国棒子可真无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钓鱼，那家人继续沿着河岸线玩那个无聊
的游戏，远远可以看到他们玩的很过瘾。

过了一阵子，我这边钓鱼依然没有收获。我的狗也无聊的打起了瞌睡。那家人估计
也累了，没了那种兴奋，继续在河岸上默默走着，只是那男孩有的没的在周围跑来跑
去，讲点什么。
我也躺在岸边的一个干地上等着鱼上钩。待到那一家人经过我的时候，我清晰地听
到了那男孩在讲中文。这很出乎我的意料，难道他们是中国人?
我坐起来回头看他们一家人，正好那个男人也在朝我这边看，俩人就正好对上了眼。
那个男人没敢跟我眼神相对，不好意思的笑笑，就低头加快了脚步。
我倒好奇起来，就隔六七步远的，用英文问，你们是中国人?
那男的倒是听懂了，只是也惊讶的点头说，是是。那女人陪着笑，倒好像是日本人。

我说我也是。当我说完了，那个男的狐疑的走过来，操着一副典型的北方口音的中
文说，你从哪里来?
我一听，就乐了，一指他说，你，东北哥儿们?
那个男的仿佛党员遇到了党组织般奔了过来，用很浓重的北方口音说，不是东北的。

"你不是东北的，口音像?"我说
"马来西亚人，我老婆也是。"他回答。
他老婆这时候也走上来，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你是中国人，怎么一点儿也不
像。
我不得不怪我剪断了头发，说话口气跟音调都不太像亚洲人。加上每天锻炼过的肌
肉。
"马来西亚?"我觉得这哥们在忽有我，这口音怎么也不像马来西亚人。
"真的，马来西亚长大的。"他诚恳的眼神告诉我他没有撒谎。
"你怎么口音这么重?"我问。
"我父亲是正宗山东人，我的国语是跟他学的。"他依然感觉是东北口音。
其实我对东北跟山东口音不是很了解，如果不是些特定的词确定的话。

大家亮了身份，自然就亲近了很多。他们问我怎么会在这里住，我当然是一番喜欢
独处之类的套词。
那俩孩子知道我是中国人后，眼睛里也少了那份恐慌，微笑着很舒坦。
末了，他们说他们是开餐馆的，说完，给了我一张名片，说可以去试试，做的是很
正宗的中国菜。
"亚洲城，这地方我听说过呀。"我说。
"很多餐馆都叫这个名字，你一定要来试试，很好吃的。"他说。
"行，我有机会一定去，"我又看了眼下面的地址，我靠，真远呀，真去吗?
"你一定要来，你会喜欢的，很多中国人去的。"他又很诚恳的说了一遍。
"是是，是。"我嘴上回答，心里想，那地方有中国人聚集吗?
"你来了就知道了。"他的这种态度，好像倒是我不去会后悔的架势。

大家然后道别，他们开车又长途跋涉会他们的那个餐馆。我也没心思钓鱼回家。

回家后，自然要在网上地图找找他们的餐馆所在。里程打出来，一看，好吗，72英
里。我吃饱了撑的去那里吃点中国菜，我开四十多里也能找到不错的中国餐馆。

这样过了一个礼拜。但是对那家中国人的记忆始终抹不去，尤其是那男的肯定的眼
神，跟那一家人的表情。我觉得我大概某天要去一次。
没过多久，我就有个机会要去距离那里大概几十里外的地方，心里当然就第一个想
到要去那个餐馆看看，看看他那笃定的眼神后给我的是什么惊喜。当然，没期望太高。
办完事情，就驾车前往。开着开着，就开始渐渐远离了城市，开始到了一个个的小
镇，小村，还有树林。
等车开到那个餐馆所在的小镇的时候，又渐渐开始显现出了一点繁华的景象。顺着
地址，我的车开到了一个大厂房外。
"看样子是这里了。"我想。
厂房外乱七八糟停着些日本车。这也开始告诉我，这里肯定很多亚洲人聚集。
还不是午饭时间，我看表，才上午十点过一点点。
餐馆不会是在厂房里面吧。厂房很大，估计有几万平方英尺。
我把车找了个位置停好。这时候可以看见一些亚洲面孔的人也开始陆续来到。不过
我心里还是狐疑，这个地方这么乡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
我推开厂房的门，才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厂房里熙熙攘攘的站的到处是人。多数
是亚洲人跟墨西哥人，当然也有些白人跟黑人在中间。大家都在排队，放眼望去，大
概有不下五十多人。
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操着典型大陆口音问"来买菜的排队，买馒头的可以到后面
去。"
"馒头?"我一听，浑身一颤，馒头，我久违的食物，我当时就热血沸腾。
"在哪里有馒头?"我问。
"后面，后面，那个门后面"那个妇女好像司空见惯了我这种大惊小怪的人，用手指
了指前面的一个铁门。
我迫不及待的奔向铁门，拉开门。
映入我眼帘的是七八个桌子上，堆满了成山的馒头。那馒头不是海外那种一捏就扁
的小白馒头，而是那种发黄的，实实在在的北方大馒头。
我，这仿佛是到了国内一家高校的食堂一般。我难耐心中的激动，用手摸着还粘连
在一起，刚出锅不久的大馒头，恨不得马上就咬上几口，解解乡愁。
几个师傅还在往出搬馒头，看来这餐馆的生意估计不得了，光着馒头的量就是上白
人的量。
有个师傅看我进来，就吆喝了一声，"那边拿塑料袋，四个一块，自己装。"
我这是在美国吗?我恨不得掐个自己几下，看看自己是不是有喝多了。
我拿了个塑料袋，说是塑料袋，不如说是个小塑料口袋，里面可以装的下二三十个
馒头。当然，我也没含糊，稀里糊涂就塞了一袋馒头，估计也有二十多个，抗在肩上，
继续往里面走，站在旁边看几个师傅忙着把摆好的生面拿进去蒸，把蒸好的拿出来
摆在桌子上。
这时候，几个师傅估计休息时间到了，从厨房里走出来，找了个凳子坐在那里抽烟
聊天儿。纯东北话的东北哥们。
"你们都是东北的吧?"我小心翼翼的问他们。
"都东北的，你哪里的。"一个上来年纪的汉子说。
"我，山西的。"我说。
"来买馒头?"他问。
"是，买点馒头。"我说。
"这儿馒头便宜，一块四个，你买那么一袋，几个礼拜都够了。"其中一个说。

"是很便宜，在美国这价钱，基本就是最低价钱了。"我说。
"多买点，外面还有好多菜呢，都很便宜，很多人来买的。"一个汉子说。
"对，对，就是不知道这里什么情况，我第一次来，没见过这样的餐馆。"我问。
"这里呀，都是中国人来，有人开车好几个小时呢，这十里八村的中国人，亚洲的，
老墨都来这里买吃的，便宜又好吃。"其中一个人说。
"噢!"我若有所思的答应着，还是觉得这样的经营方式还是头一次见。
"这，馒头，哪里付钱?"我问。
"去外面门口，你只要往那里一站，有人就给算钱了，还是先买点菜吧，一起付钱。
外面快出菜了。"一个人说。
我点头出了里面，走进了门外面。
"嘿，你来了"一个女声从我旁边传来。
我回头一看，是上次钓鱼遇到的那个女的。她个头很小，还是浓妆艳抹的，不过今
天看起来很精神。
"你们的餐馆可真大呀。"我说。
"大吧，这以前是个工厂。"她走过来，看看我肩上的馒头，也笑笑。

"没见过这种做生意的，这么忙。"我说。
"这里以前是个工厂来着，我们餐馆以前本来是在那里"她用手指了指厂房尽头的一
间屋子，只见屋子外面挂着个招牌，上门写着亚洲城。
"这里以前是电子配件加工的厂子。厂里招的工人有几乎百分之二十多都是华人。
也就是有一百多华人。我们餐馆本来是做他们生意的。后来倒闭以后，很多人虽然
搬走了，但是还是回来吃饭，而且生意越做越好，正好赶上这个厂子被银行拍卖，
我们就拍了下来，本来想扩建一下餐馆，结果没等扩建，这生意就做成了这样，渐
渐倒成了一种模式了。"她给我大概介绍了下这个餐馆的这种经营方式的由来。
"就是好吃便宜，周围很多农场的墨西哥人也来吃饭，这每天固定都有几百人。 旁
边一个女的说。

"你也可以坐进去吃，不过里面要贵点。在外面吃的，便宜很多，要汽水也可以自己
去买。她往旁边一直，我才注意到一排的汽水贩卖机器，只要投两个25分，就可以选
择至少二十种以上的汽水。

"我们的菜都是周围农场来的，肉也是。便宜新鲜。他们以前不种中国菜的，现在
很多农场为了把菜卖给我们，都开始种些中国菜。我们这里货源跟顾客都不缺。"女
主人说。
我连连点头，也目不暇接的看着那些排队等着开菜的人。

"等一下就出菜了。"她看了下表，说。"你现在排队，等一下出菜的时候，你喜欢
吃什么就拿什么，选完菜后一起算钱。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什么出菜，不过看着工人开始往旁边排成一条长龙的桌子上摆牌
子，我似乎有些头绪，估计跟自助餐差不多。

就在我们说话间，看到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出菜了。人龙也开始沿着摆菜的桌子开
始流动。我也混在最后几名里开始挑选桌子上的菜。老板娘也跟在我旁边向我介绍。

菜的种类很多，不下百种。其中很多正宗北方菜，什么蒜泥白肉，糖醋里脊，东北
乱炖，狮子头之类的，都有英文跟中文的双重解释的牌子摆在菜旁边。每个菜的份量
其实不是很多，只要有四五个人同时选择一个菜，几乎就没什么剩下了。
"这些都是正宗的菜，肉是按照中国人方式宰杀的，这些鸡肉都是养了将近一年的
鸡，肉非常紧实。"老板娘指着一盘白切鸡说。我听完，连忙往自己的盒子里夹了几
块。不过看来大家好像并不是太喜欢这道菜，人龙经过后，没动了多少。
我突然发现了，居然有，哈尔滨红肠，而且牌子上也写着，正宗哈尔滨红肠。
老板娘看我惊讶，笑说"这可是正宗东北师傅做的，那个师父干了俩月就走了。这
以后可吃不到了。"
我悄悄拿了块红肠塞进嘴里，那种久违了的家乡口味涌进了口腔，机会把泪刺激出
来。
"好吃吧，正宗的。"老板娘说。
等我想再返回去夹几块的时候，看见一个东北哥们激动的把一盘子红肠都倒进了盒
子里，那捧着好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般，手颤抖着，脸上露出了饱经风霜的喜悦。

"我们这里的师傅都是正宗的，什么口味几乎都能做，还有东南亚的菜，广东菜，
只要材料有，我们就做，天天几乎不太一样。当然，如果有几个客人同时要求一个
菜，我们会为他们专门做。"老板娘继续介绍。

我转了一圈下来，已经装了满满两大盒子的菜。我发现多数菜汤比较少，这也方便
把不同的菜放进一个盒子里。我当然也开始好奇这种结算的方式。
一个墨西哥人装了满满一盒子的菜，老板娘只瞅了眼，说:水到老。
"三块?"我惊讶想，这是成本价吧，这么便宜。
老板娘估计也看到了我惊讶的眼神说，基本任何菜都很便宜。他选了很多油炸土豆
在里面，这些成本都很低，所以，三块钱合理。
那个墨西哥人也很乐意的拿出三块钱，完了又去买了罐汽水，找了个位子，坐定，
大吃起来。
轮到我的时候，老板娘看了眼，说，你选了比较多肉，肉成本要高一点，十块，加
上那些馒头，十七块。
"十七块钱?"我这满满一口袋的馒头，加上这两大盒子几乎盖不上的菜。
"你们要的这么低价钱，不会亏本吧?"我边掏钱，边问。
"要说赚的不是很多，但是量很大，我们雇用的人也多。所以，还是有的赚。加上
我丈夫现在对赚钱不是那么热心了，倒好像是在交朋友一般。"老板娘说。
我迫不及待把一块糖醋里脊塞进嘴里，那是久违了的猪肉香味。外焦里嫩，外皮的
糖醋汁做的很到位，是非常好吃的大陆口味菜。
"这菜的全部调味都是正宗大陆师傅做的，肉是很新鲜的猪肉，非常好吃。几乎每
天都卖很多。"老板娘说。
我又夹了块红烧肉。真的，太美味了。颜色跟味道真的是难忘。
"这红烧肉也是正宗的大陆菜，做的绝不偷懒，只是很多人不能接受太肥的猪肉，
只有你这种正统北方大陆人才喜欢吃。"老板娘说。
我接着又吃了狮子头，四喜丸子，醋溜鱼片等，每一样都是精品，都是充满了家乡
味道的美味。
"你们的菜怎么做的这么正宗，这么好吃，这不像是美国能够做出来的。我好奇的
问。
"我们很多师傅在里面做的。我们常驻的师傅有七个，还有其他临时的有十几个不
等。 临时师傅只做家乡的拿手菜。我们这里肉和菜又新鲜好，所以做出来自然好吃。
我丈夫从小就是做菜的，他会把每个师傅的拿手菜记下来，然后自己慢慢做。等那
些临时师傅不做了，走人了，菜留下来了。这样，菜的花样越来越多。你要会做几
道家乡菜，也可以进去做，我们付钱给你。"老板娘说。
"不行，不行，我以前都不做菜的，只会吃而已。"我连忙摆手。
"我丈夫现在太忙，等一下他休息了，出来，我可以让你见见他。"老板娘说。
"不必了，不必了。我不打扰他了。他有时间就出来坐坐，没时间就算了。我说。


"那你先坐着，我要去到处看看大家吃的怎么样，要不要补菜什么的。"老板娘站起
来。
"你去忙你的，别管我"我说。
这时候，一个女孩走过来顶替了老板娘的位子，开始帮忙看菜估计价收钱。

我找了个位子，拿出馒头，就着菜慢慢品尝，也可以有机会观察一下周围的人。
很大人买了很多菜，看来是开了很长时间车的，要赶着回去，提了几大袋子食物匆
匆就走了。也有那些来享受美食的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正宗的
家乡菜，暂时性忘记了身处他乡异地。当然也有一群群的墨西哥苦力，吃着小山似
的食物，吵吵嚷嚷的聊天儿。也有些白人，黑人夹杂在里面，他们在这里好像吃了
少数民族，安静的吃着食物。
后来了解到，这里因为食物便宜，吸引了周围很多的人来吃饭，每天就像是个大型
的食堂一般。这里的师傅很多，工资并不高，但是管吃管住，活也不累，所以很多上
了些年纪的师傅喜欢来这里干点活，找人说说话。渐渐的，这里成了方圆百里中国
人，乃至墨西哥人聚会的地方。大家都喜欢聚集在这里交流一下信息跟生活。
我看表，现在也才十一点半左右，真正的午餐才开始。人还在不断地进来。当然，
上菜的时间好像就又快到了。那人龙又开始骚动了。就连刚坐好的人，也四处打听
着又要出什么好吃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