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清华：钱学森和导师们，人生际遇两重天（上）
Wisewind
为庆祝清华百年华诞，笔者2010年11月曾在文学城博客发表一篇博文《采集中国第一朵蘑菇云的人》。文中引用了清华的说法“国家表彰的二十三位“两弹一星”元勋中，十四位曾在清华学习和工作过”，而钱学森也名列十四位“清华人”之中。
一位网友在此文后面发跟贴，说钱学森不是清华人。当时笔者对钱学森的学历并不了解，因此心里也产生了一个疑问：“钱学森究竟算不算‘清华人’？”
首先，笔者觉得需要澄清一下，说某人是“某某高校人”是什么意思？笔者觉得这个称呼既不俱唯一性，也不俱排他性。比如，叶企孙是“北大人”，但同时也是“清华人”。这是人所共知，没有争议的。
所以，即使钱学森是“交大人”或“科大人”，也不能排除钱学森同时也算“清华人”这个可能性。问题的核心就在于：钱学森与清华有着怎样的渊源？以至于清华认为，钱学森也算“清华人”呢？
用古狗搜索一下，我们就可以看到《维基百科》介绍钱学森大专以上学历的原文[1]：
【1929年秋，钱学森入国立交通大学机械工程系铁路门（该系于50年代随交通大学主体一起迁往西安，现西安交通大学机械工程学院），攻读蒸汽机车工程。
1934年毕业于国立交通大学。8月，赴南京中央大学参加清华大学庚款留美公費生考试。10月成为20名留美公費生之一。
1935年钱学森在清华大学导师空气动力学教授王士倬指导下到南京的航空工厂和南昌的航空学院进行为期一年的实地考察，决定未来留美的学习方向。王士倬原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建议钱学森入麻省理工学院进修空气动力学。1935年9月，钱学森等20名庚款留美公費生，从上海搭乘杰克逊总统号轮船，赴美国西雅图。
1936年获得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硕士学位……，入加州理工学院研究院，师从冯·卡门。
1939年获得加州理工学院博士学位。】
钱学森本人及他的清华导师的概况如下：
钱学森（1911－2009），浙江杭州人，空气动力学家，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两弹一星”元勋之一。曾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加州理工学院教授，为中美两国的导弹和航天计划都曾作出过重大贡献。被誉为“中国航天之父”和“火箭之王”。
王士倬（1905―1991），江苏无锡人，中国航空事业先驱之一。1925年从清华学校毕业，赴美国留学，1928年获麻省理工硕士学位。1933年任清华大学机械系教授。作为中国航空发展的标志性人物，他主持设计、建造了中国第一座风洞，协助培养了以钱学森为代表的大批航空科研工作者，为中国航空工业的创建，起步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叶企孫（1898－1977），江蘇省上海縣人，著名物理学家，教育家，中国近代物理学的先驱和奠基人之一。中国科学院数学物理学部委员。1918年从清华学校毕业，作为庚子赔款留美公费生前往美国留学，先后就读于芝加哥大学和哈佛大学物理系，并于1923年获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1924年回国。1925年清华学校创立大学部，他创建清华物理系并出任系主任。1929年，清华大学理学院成立，叶企孙出任院长。此后长期担任清华大学理学院院长兼物理系主任，物理学教授。并负责清华大学当时庚款留美公費生的招生选派工作[2]。
叶企孙不仅是优秀的物理学家，也是杰出的教育家。他亲自培养了我国一大批著名科学家。在“两弹一星”的23位元勋中，有10位是他的学生，即王淦昌，赵九章，彭桓武，钱三强，王大珩，陈芳允，邓稼先，朱光亚，周光召，王希季。此外，杨振宁，李政道，林家翘，王竹溪，钱伟长等著名科学家也皆出于他的门下。因此，叶企孙被誉为“培养大师的大师”。
1925年，钱学森尚在读初中。王士倬从清华学校毕业，赴美国麻省理工攻读硕士学位。这年清华学校创立大学部，叶企孫应聘为物理学副教授。
1934年钱学森从国立交通大学毕业，报考清华大学庚款留美公費生。此时王士倬为清华大学机械系教授。叶企孫为清华大学理学院院长，物理系系主任，教授。
由以上资料可以清楚地看出叶企孫，王士倬，钱学森三人之间相对的资历和关系。
钱学森与清华的渊源，是从他1934年由国立交通大学毕业，报考清华大学第二期庚款留美公费生开始的。
当时，担任清华大学理学院院长的叶企孙教授负责招生选派留学生事务。九一八事变后，国家需要培养航空人才，叶企孙利用自己主持招收培送公费留学生之机遇，在1933年第一届招考学生名额中特设飞机制造专业，招3名学生。钱学森报考的，就是飞机制造专业的清华公费留学生，但他后来成了火箭技术和空气动力学世界一流专家。
钱学森考试的成绩与清华大学毕业的赵九章，王竹溪等人相比略有逊色，而且数学还不及格，其它成绩亦不理想。但是他在“航空工程”这门课程却考了87分高分。叶企孙教授慧眼识珠，发现了钱学森的天才，破格录取了他，并且决定将其派往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攻读航空工程硕士研究生。
按照清华大学的规定，凡选派出国的留学生，必须由学校指派导师补习一年的课程，叶企孙为钱学森聘请了以王士倬教授为首的指导小组，其成员有钱昌祚，王助[3]。
王士倬教授当时在清华教航空工程。他指导了钱学森在清华一年的补修和现场见习，给钱学森讲了许多航空历史与航空知识，还在杭州向钱学森介绍了他主持建造的风洞实验室。王士倬不仅在学业上，而且在思想上对钱学森影响极深。
1955年10月底，钱学森在上海校友和科学界的欢迎会上曾这样说：“我突然想到了我的一位导师对我的教导，我在这里重复一遍，作为我们的共勉吧。这位导师就是王士倬教授，他在出国前曾对我说：‘一个有责任感的科学家，必须对社会作出更加实际的贡献；一个出色的科学家必然是改变社会现象的有力因素……。’”
钱昌祚（1901-1988），1919年由清华学校毕业赴美留学，1924年获麻省理工航空工程硕士学位。回国后曾任清华大学教授。1928年开始转向航空界，曾任中央航校教育长、航空机械学校校长、航委会技术厅副厅长等。钱昌祚在南昌与钱学森见面并进行指导，安排他到杭州中央飞机制造厂，南昌及南京的航空修理厂，上海海军制造飞机处等地参观实习。这些实践活动使钱学森学到了许多从未接触过的航空知识，了解了航空工业的生产实践过程，为他攻读航空专业打下很好的基础。
王助（1893-1965），鼎鼎大名的飞机设计师，波音公司第一位总工程师，为波音设计了第一架商用飞机，因此有人称他为“波音之父”。王助很喜欢聪慧好学的钱学森，他指导钱学森在杭州的笕桥机场实习，并教导钱学森务必重视工程技术实践和制造工艺问题。钱学森晚年曾回忆对他产生过深刻影响的17位先辈，王助便是其中之一。
以上史实证明钱学森之所以能成中国航天功臣，决非某一人之功，而是有许多航空先辈对他精心培育的结果。其中包括清华大学的叶企孙以及为他选派的三位导师的悉心指导。他们的功绩是不可抹灭的。
钱学森赴美留学之前在清华一年的课程补习和现场实习，补修了航空工程基础知识，大大缩短了他攻读硕士学位的时间。钱学森1935年9月赴美国，1936年即获得美国麻省理工硕士学位。
钱学森随即转入加州理工学院研究院，师从“美国航空之父”冯·卡门，攻读博士学位，并进行流体力学研究。
冯·卡门（1880-）与钱学森的清华导师王士倬是莫逆忘年之交，也是钱学森的另一清华导师钱昌祚在美国留学时的导师。钱学森入麻省理攻读硕士学位，再转而进入加州理工，师从冯·卡门，攻读博士学位，都是王士倬和钱昌祚安排和介绍的。
钱学森与冯·卡门合作，不断取得重大研究成果，很快占据当时空气动力学研究领域制高点。
1939年钱学森获得加州理工学院博士学位。八月发表重要论文《可压缩流体的二维亚音速流》阐明压力修正公式，后被学界称为钱-卡门公式。接着钱学森专攻火箭研制，并成为世界知名的火箭喷气推进专家。
1944年美国国防部聘冯·卡门为美国空军顾问，草拟未来20年美国太空研究的蓝图。1944年冬，钱学森应冯·卡门之约，到华盛顿参加冯·卡门领导的国防部科学顾问小组。1945年4月，美国国防部派遣以冯·卡门为首，团员包括钱学森在内的调查组，飞往德国，询问德国火箭科学家。钱学森通过询问和参观，写出与德国液态火箭研究有关的多份书面报告，1947年晋升为麻省理工学院正教授。
1947年8月钱学森回中国探亲访问。曾于8月17日―9月1日到清华大学，北京大学讲学。由清华大学接待，住在他的恩师叶企孙家。
8月29日，国民政府教育部长朱家骅致电钱学森，请他担任交通大学校长。朱家骅于8月29日，又曾专电叶企孙教授，请他敦促钱学森接掌交大。
8月29日叶企孙将朱家骅邀钱学森当交大校长的电文转达给钱学森，并问钱学森意下如何？钱学森表示：“目前国内局势战乱不止，各级政府又腐败无能，在这种形势下，我不能回来为国民党装点门面”。于是叶企孙告诫他说：“你要不愿意，那么就赶快走，晚了恐怕就走不成了”。
钱学森听明白了叶企孙话中的含义。当即于9月1日飞回上海。9月17日在上海与声乐家蒋英完婚后，于9月26日回到了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在波士顿安了家。等待时间将来再回国效力，实现报效祖国的愿望。
1949年钱学森应聘为加州理工学院正教授，并出任加州理工学院古根海姆喷气推进研究中心主任，领导美国太空火箭的研究。
194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錢學森向美國移民局提出了入籍歸化的申請。
由于1950年代美國麦卡锡主义盛行，反共思潮高涨，联邦调查局从美国共产党的文件中发现钱学森曾与周恩来特使接触以及参加过共产党外围组织的一些活动。于是驳回其入籍申请，并禁止其参加机密工作。随后不久，司法部藉“偽證”罪吊销錢學森的机密工作许可并将他驱逐出境。
1950年8月30日钱学森被美国司法部临时收押在特米诺岛监狱里15天。由于加州理工的不懈努力和抗争，錢學森很快被取保候審。为了避免被驱逐出境，钱学森聘請律師，与美国移民局展开了长达5年的法庭斗争。
1954年，錢學森的移民上訴案件被判敗訴。因为联邦调查局认为钱学森所知的机密信息五年后就会变得过时而没有用处，因此，1955年，在中，美政府日内瓦双边会谈之后，美国政府释放了钱学森，用以交换在朝鲜战争中被俘的美国飞行员。
1955年9月17日，钱学森登上了美国总统轮船公司的克里夫兰总统号轮船，经香港于10月8日回到中国。
在阅读了钱学森的学历以及许多相关资料以后，笔者得出以下结论：
显然，钱学森赴美留学的机会是在清华获得的；钱学森为之奋斗终身的“空气动力学”研究领域，是他的清华导师为他确定的；钱学森的航空基础知识及初步现场直接经验，是由清华导师授课指导以及一年的实地考察获得的。
可以说钱学森辉煌的火箭，导弹领域科研生涯，是从清华起步的，而且在国内高校中，从清华所得助力也最多（见后文）。他一生的科研方向，与他在交通大学本科所学专业“蒸汽机车工程”反而没有多大关系。
所以，说钱学森是“交大人”甚至“科大人”的同时，说他也是“清华人”，并无任何不妥。
曾经在钱学森公费留学美国这件事情上给予他机遇和学业辅导的三位清华导师加上王助四人中，钱昌祚和王助1949年去了台湾。这样，1949年以后，仍然留在中国大陆的，就只有叶企孙和王士倬两位了。
令笔者感慨良多，甚至掩卷长叹的是，钱学森和他的清华导师们，都是物理学和航空学界的翘楚甚至泰斗，然而他们的人生际遇和命运，却为何如此天差地远？
References:
[1] http://zh.wikipedia.org/wiki/%E9%92%B1%E5%AD%A6%E6%A3%AE
《钱学森，维基百科 / 自由的百科全书》
[2] http://www.cast.org.cn/n35081/n10371505/10375897_1.html
《叶企孙：中国高教史上的不朽传说》
[3] http://www.gmw.cn/01wzb/2010-01/21/content_1042279.htm
《叶企孙为钱学森选派导师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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