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那场雨

光源,如果爱是一把伞,那么等待雨就是伞的宿命。而那场雨来的太早,在我们俩的爱还没凝固时,却已成灰。

Chapter 01:

入夏了,经过三冬四夏的知了趴在树丫上不休不眠地叫着,同屋的上铺早已打好了包裹,顺手拽下了那块属于她的素色窗帘布,豁然的敞亮让桃子有些不适,光线的辐照下眼睛忍不住溢出泪水,她闭上了眼倚坐在床沿上,背后是早已整理齐备的行囊。椅背那儿搭着一件男士外套, 端坐在对面空铺的傅誉注视着一声不吭的桃子,满目都是夏日午后的疲惫和迷茫。

为何不爱?

四年的清秋里,他虔诚的像个使者,只一味地给她自己的好,演绎自己的爱,淋漓尽致,点点滴滴,洒满在大学的每个角落,他希望自己的这份炙热能让桃子心里开满花,他总爱说,桃子你脸色苍白,桃子该多去晒晒太阳。

桃子说她畏惧刺眼的阳光,其实她更怕炙热的阳光灼伤了心,赶走了云,心里的那场雨便停了。好早好早以前,有个人曾在她的心里种过一株花,只因那个角落始终不曾被阳光普照谷,或因雨水过多,至今花未开。
于是她依旧苍白,于是她今日敢说----就是不爱了。

傅誉不能理解,既然不爱,为何还要苦苦跟他耗尽四年花样年华?

毕业之际,本以为水到渠成,欲携手返乡给家人一个惊喜,也算是圆满这四年的长跑。桃子的行囊告诉他,她与他的方向南辕北辙。

桃子开口:平心而论,对你从没有过痴心妄想,更没渴望过有什么结果,跟你回家,不可能。如你想改变现状,只有结束而不是延伸。四年,对我而言这种耗是值得,也是我想要的一种恋爱方式。

四年与其说跟他谈恋爱倒不如说是借他来续跟(那个人)的爱。大学开学第一天,从傅誉那口浓重的乡音判定出他和(那个人)应该是同住一个地方。压不住心里的那股痴念,靠近他,把心里对(那个人)的好全部释放出来,然,这股深爱终不是因他而来,如今真不知如何收场,唯淡淡一句:不爱了。

有倔强更绝情。

桃子嘴里的无公害恋爱,傅誉他怎么会懂,话已至此,他沉默良久,只追问一句:给一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考虑放手。

爱的人不是你,算不算理由?

他苦笑,不可能,爱是靠感觉的,你没有,可我有!可否告之那个人是谁?

----余光源,深埋在桃子心中的一个疾。

他在哪里?傅誉不肯罢休,依然执着到底。

是啊,如今他又会在哪里……?

桃子:陈年往事,你要听,我便讲。
傅誉点头,投以鼓励的微笑。

桃子缓缓起身,百叶窗半闭,窗外的蝉鸣远声,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与光源是同班同学,仅一年。

言简意赅的开场白让傅誉眉峰一动,桃子仿佛已经遁入那个青葱岁月的始端。

鉴于从高二开始的劣迹累累,父上大人把我送到了外婆家,或因只有她能管的了我,或因外婆家有个不远不近的大表哥在任高三班主任,主教数学,而我恰恰数学很差。于是我下乡插班,背着行囊去了你的故乡,他的校。

开始我故作内敛,安分守己,久了,便装不下去,恶习不改,故伎重演。乡间的重点高中,枯燥无味,学生腼腆无趣。但升学和分数都令城里人咋舌,名牌大学对于他们是陌生而非奢望。智商和教育水准跟考得上考不上名牌大学,在这里不成正比,因为在乡间考上大学才是孩子唯一的出路,所有人都在拼命学习,只有我在看。

大表哥严以治学,包括对我,每天放学不是我的自由时间,在他的办公室里总有做不完的习题。我学不好,便是他没教好,他便对不起对他委以重托的我的父。于是我惧怕放学,惧怕在办公室里那艰难的一个小时。

晚间自习,电,时有时无,我永远不能习惯随身携带蜡烛,因此停了电,便只有我的眼前漆黑一片。久了,也学会厚着脸皮找人借光。
于是,我借到了余光源的位子旁。

鉴于多次被拒,我不得不馋着脸问他可不可以。
他没说话,只把那个长的像葱白似的蜡烛往中间挪了挪,顿时我眼前一片光芒,不是蜡烛之光璀璨堪比日月,而是借着烛光我发现这个叫余光源的男生出奇的好看,突出的眉骨,细密的睫毛微垂,安静而又专注地握着笔在做几何题。他做的专注,我看的投入。

还看?!!!!!!突然的凝眸抬眉如漩涡般扰了我的神智,嘴角的那抹淡然的笑冲淡了蜡烛燃烧的窒息。

这,这题不懂,怎么办?略用撒娇口气掩饰的我分明看到他眼神的停顿和躲避。怕是我的眼睛里闪烁的兴奋光彩,闪了他整张脸。虽然整张测试卷我哪题都不懂,但他的话我懂。

他无奈,嘴角微扬,把试卷歪了歪。静默片刻,拿了张草稿纸,用细细的铅笔画了画,然后挑了下浓浓的眉,示意:懂了吗?
于是我靠得更近了些,伸直了脖子,想将图看得更清楚些。我真的看懂了,固然他什么也没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点头,他又指了指我自己的卷子,我领会,立刻归位奋笔疾书。
自此我不再不讨厌停电,甚至还盼望着突然的那么一黑,我还无比庆幸地得知他竟然是与我同路。

往日,晚自习9点结束,骑自行车回外婆家路程里要经过一片乱坟岗,没有路灯却经常看见磷火烁烁,对我这个城里来的女生可想而知是多大的心里考验,于是无论冬夏,每天到家,汗透衣衫。

他虽跟我同路但从来不跟我一起走,总是在鬼火出现的半路出现,不远不近地紧随其后,害的车技一向自满的我几次差点撞上坟头。后来干脆停车等他,再后来只听见一路说笑,我与他终可以并排骑车相伴回家。当然,聒噪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他,这一路上我说尽了我的生平,他只是个听客,躺在外婆家的被窝里,我难耐心绪婉转,却又充实愉悦。

渐渐地,教室,路上少不了我追逐的声音------光源氏,光源氏,请教请教。光源氏,光源氏等等我......

路上,与跟他讲光源氏名头的来由,讲日本名著《源氏物语》里的那个又多情又博爱的光源氏曾是我的大爱。他只笑不语,我便叫得更欢。

因他给我画题解题甚多,在大表哥办公室里做题的一个小时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眼看翘首企盼的自由时间就在眼前,,突然大表哥问,这是你想出来的解题方法?
低头细看,心里一惊,脸一红,当然不是,光源氏的杰作,带点炫耀他的心里我脱口而出,是余光源教我的。
他?大表哥没再说什么,可是我分明从他眼神里读出一丝不悦。

周末奢侈的半天假,我问余光源,是不是还要留在教室做题?他想了想说,不了,我去钓鱼。
钓鱼?我顿觉眼前骤然一亮,从来没有钓鱼体验的我想看看他是怎么钓鱼的,更想借机与他单独在一起。矜持和自傲让我不能死乞白赖追问他要不要带我一起去,只有拐弯抹角想尽办法终于套出了他钓鱼的地点,在外婆家不远处一座小黑桥上。

那日,果然天不遂人愿,下起大雨,撑一把花雨伞寻去,淅沥沥的雨中,身穿黑色雨衣站在黑色小桥上的他,看起来清冷挺拔。

你来干吗?他意外却不惊奇。
晒太阳。我抬头看看天,雷声滚滚。
果然他笑了。

鱼篓里有几条钓上来的鱼,我俯身下望,桥没有栏杆,他一把抓住了我。
小心脚滑,我不会游泳,救不了你。他冷漠的语气里分明带着紧张。
我会游泳,我救你好了。我暗自偷笑。
他索性甩了鱼竿坐在了桥边聊了起来。
喜欢乡下吗?
喜欢,你看小桥流水,难得的美。心想却想,有你无处不景致。

再美的东西看久了也会索然无味,外面的世界应该更有诱惑,以后有什么打算?
也许是因雨天没有路人,也许是穿着雨衣让他有了安全感,他第一次对我提问。

理想?我要当个老师,还是人民的那种
。牛哄哄的口气掩盖我内心的激荡。

他笑了,露出洁白好看的牙。
不是一直很讨厌你表哥那种人民教师吗?为什么还想做老师?

因为不喜欢所以才想纠正这个职业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不该是这样的,也许我这钟稀里马虎,没心没肺的,做不了教师……

我不这么看你。他的语气很坚定。

哦?被他直视的我脸上有些发烧,很是在意他的下文。

桃子总爱装成那样,可是心里敏感脆弱,像只小兔子,桃子跟我们不一样,脑子装的东西比我们多,死记硬背不适合你,班主任要是早明白这一点,他也会教好你。

第一次听他叫我名字,心如过电,却不知道为何那句‘你跟我们不一样’只让心骤然一痛,班主任能不能教好我我并不在意,可是我在意他的话。

我只想跟你一样,只有你能教好我。眼睛红红的我注视着他,语气里有些任性。

还真是只兔子。玩味的一句轻语,眉间却有了异样的神采。

谁是兔子?我是桃花流水鳜鱼肥的-----------桃子!我赌气样子更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他把脸扭一边笑去,我趁机抱住他的胳膊。

他懂我,原来他真的懂我,兔子就兔子吧。被家人甩到乡下的我,惧怕凶神恶煞般的大表哥,学习堪忧,同学们漠视。孤独,恐惧,前途无望,除了装我还能怎么做?原来这一切他都明白。

良久,他拍拍我的脑袋说了声:回去吧,别感冒了,便起身。那一瞬我看到他的脸有些红。

走了几步,我回头问他,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我?没想过,也许就这么呆着。
钓鱼?我高高抬眉
他侧脸,神采飞扬,嘴角含笑,不置可否。

那一刻我忽觉天一下子晴了,连风的味道都那般的不同。
次日,教室里,迎面相遇,我咧着嘴傻笑,他漠视擦身。愕然后我恍悟,定是碍于同学的闲言碎语,又是高考前期,这样的风波谁能承担的起。

所幸,晚上我们还是相伴而归,他甚至让我单手掌把,拉着我的手加速往前冲,一路上洒下我抵死的鬼哭狼嚎,心却在飞。于是那些日子里,我揣着白天的陌路与夜晚的甜蜜继续混迹于教室与四野中。

许是我的不善隐藏,许是校园本就没有挡事的墙,没过多久,这样的甜蜜蜜还是被隔壁班的张波发现,他来挖宝:桃子,光源氏每天晚上送你回家,可有此事?

我淡笑,与他只是同路,并告诫张波不要张扬
张波大笑,他家住北,你家住南,南辕北辙!何来同路?他要不是特意有心,我愿10只蜡烛奉上!

张波家开小卖店,是全校蜡烛集中消费处,10根蜡烛他不在意,可光源氏专门送我回家之事让我震惊。9点放学送我回家,然后再返回,岂不要11点才能睡觉?原来他真是特意有心,控制不住心里涌起的狂喜,教室的灯绳差点毁于我的掌力。

我再三叮嘱: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张波你该懂。我虽狂喜但没忘形,非常时期行为要检点。

殊不知,此人胆敢跟我说,就敢跟所有人说,全校人除了余光源之外无人不知,后来他自然也就知晓了,并以为此事定是我炫耀所致。为此我再也享受不到黑夜借光的机会,虽然我很想像其他男女生那样在教室里光明正大地打情骂俏,可但凡我一靠近他5米之内,他都像被蝎子蛰了一样逃的远远,所幸回家的路依然还能寻到他的踪影,只是距离由平行变成10米之遥。

于是我与张波仇恨不共戴天,午休时分,学校墙外,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麦浪中,顶着烈日站着两个人。

我指向对方:张波你最好把这件事跟余光源说清楚了,我是喜欢他,可是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到处乱说,我不想让他误会我。你是个男生做事要敢作敢当!

张波不屑:误会?也许这正是他期待的,试问他干嘛那么好心送你,怎么不送别的女生?
我愕然:因为我长的好看,喜欢我,你会不懂?
再看张波,竟然视我如怪。别自恋啊,他送你是冲着你表哥是班主任。
如此编排人,我恼羞成怒。这跟我表哥有什么关系,你在造谣!
你或许不知道,每年高考生班主任可以推荐优秀生,他若不是动了这个心思,你拿我脑袋当球踢。张波指着自己硕大的脑袋赌咒发誓。

这个事情我知道,可这怎么能与光源氏联系到一起,如此清高自律的他,即便给他名额他也不会接受,更被说如此小人行径,凭他实力,依然能上很好的大学,倒是眼前此人跟他成绩不相上下,分明有劲敌的火药味。我宁愿相信这是张波的因嫉生恨,栽赃陷害,也无法接受光源另有用心。
张波急辩,说我诽谤,我说他陷害,一时我与他在烈日下僵持不下,剑拔弩张。

为了压倒他的那副嘴脸,为了还光源的一个清白,我忍不住还是将那日张波的母亲送礼物到大表哥办公室去一事搬了出来,这样的行径不是最好的说明吗?话一出口,似戳了他的软肋,恼羞成怒的他跳着朝我冲了过来,带起的麦田热浪让人有点窒息。

我自认为高二开始混迹街头打过架,流过血,气势上绝对不会输给他,于是随手拽了几根麦秆迎面而上。
突然,麦浪里窜出一人身影,一把掐倒张波,两个人跌进了金黄色的麦地里。

光源氏!我拿着麦秆指着这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这一架打的很激烈,整整糟蹋了农民伯伯半亩麦地,他们俩都挂了彩,而我在恰当的时候晕了过去。

我被遣送回府,在家休息了两天。我不知道这两天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表哥拎着点心来访,着着实实地诉说了一遍我早恋的经过,形象生动。躺在里屋的我百口难辨。
大表哥表功,说为了证实这件事情,他曾亲自骑车潜伏在我们俩身后一直到家,潜伏为期一周。
本已头重的我,开始眩晕。我不知道这一路上痛骂大表哥的话他是否也如刚才的我一样照单全收。无比佩服他的耐力忍功,心里暗叹,真具有特高科的潜质。

临了,大表哥一字一句陈述:大姑父,你也别怪桃子,她单纯好骗,我听一个学生家长说那个男孩想利用桃子接近我,想在临毕业时弄个优等生名额,等着推荐,我决不让他得逞!最后那句竟然咬牙切齿。我不知谁从中造的谣,又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可是卧室的门缝中,桌子上赫然摆着那日张波妈妈拎来给大表哥的礼物。

鉴于我以往的劣迹,爸妈无疑认为这件事情绝对不是冤枉我。而此时我不敢跳起来理直气壮地对大表哥和爸妈说,我爱他,如果说了,我将永远不能再去那个地方,也就永远失去他。我更不能说我不爱他,那样就作实了余光源是在利用我。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选择了默杀。
大表哥走后,爹妈的轮番轰炸,让我耳鸣了半夜,天亮后我写了保证书,好好学习要求下乡,至少在那里我还能清净点,至少我还能看到他。

整整一周的等待,他无踪无影,无声无息。高三备考前夕,每天每分每秒都是无比珍贵,他缺课一周?莫不是疯了。
我有心寻他,可是根本不知道他家在何处,更不敢问同学,现在教室里每个同学都跟我保持相当的距离,视我如同洪水猛兽。

大表哥看我看的更严了,晚自习代替他送我回外婆家,我如同坐牢,倒不期盼早日出狱,反而希望那个人能早点投监。

最后的一次模拟考试的那一天,他出现了!

我两只眼睛几乎就没离开过他的身影,他瘦了很多,很憔悴。一如既往的爱答不理。
考场里我坐在他后面,几乎是看一眼他做一道题,生怕一抬头他就消失了,果然他做的很快,第一个交了卷子,飞快地收拾好东西,走出了考场。
我只记得自己还算有心,最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名,甩了卷子紧跟其后走了出去。

车棚前,他弯腰开锁,我站在他自行车后面堵住了他。
你怎么那么久没来上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让开!压抑的愤怒倾泻而出。
执拧的我死不肯让,除非他跟我说清楚。
他竟然推倒了另外一辆车子,夺路而走。
我自知在校园里他不会跟我多说一句话的,只好把早就写好的小纸条塞到他手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随即转身骑车离去。

明日,我将彻底结束在这里借读生涯,三天假期后,我们都将面临一年一度高考的拼杀。不同的是我必须回城里原来的学校考试。从而远离这里,远离他。以后是否能再次相见,相见又在何年?我不能预测,因此我必须在走之前把这些事情做个交代。

我不怪他的误会,也不相信那些谣言是真。但,我拿不准他明天会不会来车站,会不会给我这个机会说清楚这一切。

晚上,特意去了趟张波家的小卖部,张波抬头有些不自然,还没等我开口问他便急于表白,余光源的事情与他无关。
我冷笑,谁信?冲那日两人抵死拼杀,还能有谁比他更有资格这么做?
张波一味强调:信不信由你,他被停课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好歹我还知道这个时候不让备考生登校是很缺德的事。
我恍然,他一周的无踪影,原是被迫停课,看来事情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忍不住追问,为什么?是谁停了他的课?

此番话换张波愕然:你不知道这些事情?那天我们俩打架后都被叫到办公室了,余光源一声不吭,我怕这个节骨眼上给我们处分会影响高考,就撒了慌,说我借了他参考书没还,还骂了他,才动的手。总算放了我,他却被留在了办公室。班主任又问了他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两天后,班主任宣布要开除他学籍,后来他父母来了,听说给班主任下跪什么的,最后余光源被迫写了保证书这才让他保留学籍停课待考。大家都说是因为你的原因,把班主任给激怒了,到底是不是?
我无从回答他的是不是,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倒流,进门前,我像一只吹了气的皮球,本欲找张波来发作的,却被他扎了一针,没炸直接瘪了。

我不敢想象那些日子里因为我余光源遭受了怎样的逼迫和屈辱,不能这么不明不白一走了之,我对他欠一个解释。
那一夜我几乎没睡,满心都是明天他会不会来。

愁肠满腹寄与花瓣的单数和偶数来判定,结果还是来或者不来,抛纸条抓阄,结果还是来或者不来。如此忐忑折磨到天亮。窗外倾盆大雨,本来不大的希望更加渺茫,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心情,他还会来见这样一个我吗?

车站,孤独一人从清晨六点等到九点,撑一把花雨伞,望穿雨幕,不见他的身影,浸透的衣衫,哆嗦的身子,红红的眼睛,在下一刻的下一刻里幻想着能看到他的身影,期盼着他一定会来,等一下再等一下,他一定会来。

看着一辆辆公共汽车擦身而过没了踪影,腿站的失去了知觉,雨寒加心寒身体抖动不止,心下黯然,他不会来了,带着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愤怒,甩了行李折了回去,一口气跑到了桥上,果然,他在那里。

------余光源!

带着在雨中等待了三个小时的愤怒我冲了过去,一把夺了他手里的鱼竿,真想对着他挥过去,可是我下不了手,因为我喜欢他。

把鱼竿给我!
他甚至都没拿正眼瞧我一下,除了梗咽和不由自主的抖动一时我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哭泣的声音指责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让人傻等了3个小时,自己却在这里悠闲的钓鱼。
他答道,我没答应你,等不等是你的事!
我狂吼:余光源!我只想告诉你,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到底是哪样我自己都不很清楚。

无论是哪样都不重要了,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这个地方了。
风过伞落,我知道我还是等到了他这句话。
我软了口气:不,光源,我们好好考,我们可以考同一个大学,一切都会变好的不是吗?这是我的最真实想法,我不想就这么走了,我不想我跟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完了。

我不打算考了。
为什么?
为了……自尊
你的自尊就那么了不起吗?可以为了自尊放弃一生的追求?难道你真打算在这里钓一辈子鱼?一向木讷的我,竟然言辞激烈,只不想让他如此说下去。
我的自尊不重要,可是父母的自尊不可以被践踏。
是!我想起张波说他父母为了能让他参加考试给班主任下跪的事情,这对他无疑最致命。
那…..,那我怎么办?我惶惶不知所云。
他定定地看着我,清冷的眼睛,掩去心中那抹刺痛,轻描淡写的一句:

你我本就没什么。
话虽少,却堵得我支离破碎,木讷迟疑!

什么……什么叫本来就没什么?没什么南辕北辙的回家路你为什么要送我?
……
没什么几百道题你不厌其烦地教我?”
……
没什么你跟张波打架?
……
“没什么你就不会让我站在雨地里等你三个小时,而你也站在这里淋雨三个小时?
……
你-敢-说,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没有!

透心凉的话一贯而出,彻底掘开了我的心堤。

雷声和雨声掩盖不了我的哭声,我为这说不明道不清的事情哭泣,为这弄不清看不懂的爱而哭泣,他终于还是不能无动于衷地看着我哭,轻轻把我搂在怀里。

桃子,这个世界太脏,任多大的雨水也冲不干净了,你还是走吧。

怀里正在哭泣的我,不由得身子一僵,猛地一把推开了他。

余光源,我不走!


他倒了,直接从桥上栽进了水里,弧度很美,美的让我以为他在跳水。
多年后,我确认在那场雨里,是我亲手把他推进了河里。

沉浸其中的桃子掩面抽泣,为那一刻的冲动和无知。

良久她问傅誉,我真的有那么大力气吗?他为什么不躲?
傅誉轻轻摇头,他就没想躲。

是我害死了他,如果我不去借读,如果我不找他借光,如果我不怕那些该死的磷火,如果我不去小黑桥那里……一切都不会发生。絮叨的桃子看起来如同活过百岁的老人。

傅誉蹲在她的面前,握着她冰冷的手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懵懂的年龄里无法把握的未来害了他。你说出来就好了,不必自责,跟我回去看看吧,也许没有收获,,也好过你内疚难过一辈子,我想余光源他也不想你这样。

桃子的头猛摇,我不敢。

傅誉能感受到桃子心里逃避,他按住桃子双肩,柔和的目光看着眼睛哭得红红的桃子。

你如果打算逃避一辈子我不勉强你,可是有些事情你与其这么纠结为什么不想办法解决呢?如果当年你能及时找你大表哥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了,或者用别的方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余光源,也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桃子疑惑地看着傅誉,十几岁的我当时真的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和能力去处理这样的事情的!

那现在呢?你应该有足够的胆量和能力来处理好这些事情了吧?
那又怎么样?人都不在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不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这个心结你打算存放多久?心里的东西如果不倒干净了,又如何容得下我或者其他人呢?
对不起,傅誉,我心里再也不敢容纳任何人了,我很害怕。我发现我对身边的人除了伤害我就没给别人带来一丝好处。

怎么会,你能把这件事情讲给我听,就是把信任交给了我,我能有幸参与进来,也想帮你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谢谢你,其实我只想告诉他,这个世界不是他说的那样肮脏,至少在我心里有个地方是纯净的,那里存放着关于他----余光源的一切。

傅誉用力把桃子搂在怀里,久久才道出一声:好!

那个假期,桃子和傅誉还是回去了,因为在此之前桃子听到了一个故事,一对恋人年轻时因种种原因没有得到圆满,男人死后留下话让家人等女的死后阴娶合葬。这事还轰动一时。她不想死后找余光源时还在为十几岁时的事情喋喋不休。

她再见到他时,她要告诉他,桃子跟他之间的一切就像那个季节的麦浪,在阳光下发着光,散着芳香。在那时的每一份每一秒都是快乐的。还有,那只兔子已经不再惧怕任何事情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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