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不惑，可是感觉最近才渐渐清朗起来。迟悟，晚了好几年！然而终究是开始悟了。未到知天命之年，感觉好象已经知天命了，这个倒相对早慧。
过生日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在父母身边过生日，总是有一块奶油蛋糕在生日那天等着我，即使那天我跟父母闹别扭。离开家，有了谋生的烦恼，对于过生日反倒没什么兴趣了，那时反正也年轻，也不怕一下子就老去。刚到美国的时候大家都穷，什么都舍不得买，新衣服也常常由父母漂洋过海地寄过来。
到美国的四个月之后，一个朋友车祸死了，几个二十几岁的人夜里守在一起互相安慰。谁也没经历过死亡，一间大客厅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长沙发，空空荡荡的。大家合衣躺在地板上，陪着亡友的丈夫。夜里灯光昏暗，心里更是一片漆黑。那个丈夫哭诉，“为什么生日的时候就没舍得给她买一块蛋糕？”我心里痛骂，“钱算个什么东西！”
小孩子的生日欢喜是朝前看的，前面的日子好象藏着无数的珍宝在等着，又象一盒巧克力，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让人惊喜的味道。可是人到了一定的年纪，生日的欢喜就开始朝后看了，每过去的一年都象一个美妙的礼物，是额外赚到的光阴。只有中年人的生日，兼有两头的欢喜。
前几天读木心的《鱼丽之宴》，有人问他“耳顺之年”的心情，他说，“我在人生的列车到达“开怀畅饮站”时，下来买酒，一回头，车开走了……我至今还呆在站台上，您们来不来共度嘉年华会，欢迎！下面的“耳顺站”我不去了，准备改乘特快车，越过“耳顺”，直达终点——现在是“人类文化中年期”，做中年人最好。我赖着，就是不上车，也没有人来挟持我上车，夜是深了，不过是“白夜”，正是开怀畅饮的时候。”
中年人，如果没有被死亡的暗箭射中，正是开怀畅饮的嘉年华。
木心在谈到自己的画时说，“我不如塞尚他们多情，多情总是累赘。”（《江楼夜谈》）。多情总是累赘，这话也好，也适于中年。人到中年，正可以开怀畅饮而又不为情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