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奏鸣曲

                                              故乡奏鸣曲
                                                           This is more an expression of my feeling than
                                                            realistic tone painting.
                                                                    -- L. v. Beethoven, "Pastoral Symphony,
                                                                       or Recollections of Country Life"

(一) 一个古老的村庄

很小的时候有一天， 听到无线电中有刘索拉的一个采访， 最后刘索拉唱起了瞿小松作曲的一首歌，
歌词大意是：

“一个古老的村庄，
阳光照不到她，
。。。。。。
啊，我古老的村庄，
啊，我古老的村庄，
啊......啊.....”

刘索拉唱得很动情，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后那段带点悲伤的旋律。我小小的心灵也被震动了， 真切地感受到了她歌声中的无奈和绝望，仿佛看见一串眼泪正沿着这位正在唱歌的女孩美丽的脸颊慢慢地淌下来。

这位姐姐为什么这么悲伤呢？这个村庄到底在哪里？ 那儿为什么会没有阳光呢？我要是能变成一束束阳光， 找到那个古老的村庄，去照亮它的每一个角落， 这位姐姐肯定就不哭了。

过后的好些年， 这些念头一直纠缠着我。

(二) 故乡在对岸

上学后， 学校里有一位长着大大的眼睛的女孩来自靠近钱塘江入海口的一个村庄。 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很少听到有人从那里出来念书， 也没人去过那里， 所以大家对她很好奇。她也喜欢闪着水汪汪的大眼， 用银铃般的声音给我们讲她家乡的故事。

那是一个三面环山，一面靠海的村庄， 名字听上去有种冰冷的感觉， 让我想起了刘索拉那个阳光照不到的村庄。据说当年日本人就是在那儿登陆占领浙北的。村前几个碧绿的深潭外就是浩淼的江海交汇处， 钱江潮就在此形成。 村背后东北边就是整个嘉兴地区最高的山， 叫高阳山， 翻过山就是南北湖，湖中有两个岛， 一个叫白鹭洲，另一个叫蝴蝶岛。

最奇异的是， 村庄里二十多户人家， 都是从江对岸过来的。 她家最早是从余姚来的， 有的邻居则是从绍兴逃荒过来的。当地人慷慨地让出这块背靠青山，面向母亲河的地方给他们。每年春天村前池塘边的鲜花为这群来自对岸的浙江同胞热情盛开。 初来乍到的， 当地人还会专门送来粮食衣物，帮助度过难关。有了立身之地，他们就定居下来，生儿育女， 小孩长大后学会了说纯真的当地话。

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 在高阳山上黄春鸟的婉转歌声中，他们默默地凝望着南面水天一色处， 因为他们祖辈来自那里，那里是他们心灵中永远的故乡。

(三)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离开那个学校数年后的一个假期， 突然心血来潮地想去看看那个地方， 便骑了半天自行车， 一路打听， 经过无数桃红柳绿， 最后穿过一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地，终于到了那个村庄。 出乎我的意料， 那是一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仙境净土， 明媚的阳光果然洒满了每一个角落。

一切都如想象， 村边有碧绿的池塘。村右后是嘉兴最高的高阳山， 山中盛产竹笋和水果，有柑桔、杨梅、桃子、柿子、石榴、枣等。山顶有云岫庵， 庵名出自陶渊明诗：“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山上还有一块立石， 日夜伫望着南边的故乡。
http://s2.sinaimg.cn/middle/5fd948fdga07bb91cf921&690

翻过山就是南北湖。照片是我从网上找到的。当年的南北湖要荒凉得多。 如果说西湖是一位雍容典雅， 浓妆淡抹的都市贵妇，南北湖就是一位活泼清新，不施脂粉的乡村少女。那天诺大的湖区，就我一个人坐在湖边，默默地看着一排排调皮的浪花一次又一次轻轻拍打挑逗着寂寞的湖岸， 伴随着这个单调而执着的旋律， 湖边的一片芦苇也开始在暖洋洋的春风里的尽情舞动着腰肢。我喜欢这份野趣， 就一直这样坐着， 合着浪花及芦苇的节拍， 慢慢融入这湖光海景山色中。

(四) 惟梦永恒

岁月荏苒， 先是离开故乡， 再是挥别故国。

某年回国， 在上海陆家嘴一家饭店里和一位多年未见的故友用餐。他无意间提起前几天刚开车去南北湖玩了一趟，我惊讶于他怎么知道这个相对偏僻的地方。

第二天漫步上海街头，看着满街南北湖一日游的旅游广告，才蓦然醒悟，这已经不是我记忆里的中国， 我梦中的南北湖也早已不是当年深在闺中无人识的小家碧玉。惜秋月白鹭， 春风蝴蝶，早引得红男绿女如织, 五陵年少竞渡。只不知那朵朵调皮翻滚的浪花，和那一片迎风起舞的芦苇，可还记得当年坐在湖边那位少年吗？

可不是么， 我们心灵中永远的故乡也都已在记忆的对岸了! 愿儿时那山，那湖， 那村庄，能在天涯游子的魂牵梦绕中化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