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游记之八:天险腊子口
站在战场上一打量,我敢打赌,1935年9月17日,当毛泽东终于走出草地,来到甘南岷山的千里雪峰下面时,一定是心急如焚。三军陷入重重险境,假如不能在一天内拿下眼前的天险腊子口,千里岷山下的这条250公里长的山沟将是党中央和一、三军团的葬身之地。“更喜岷山千里雪”根本就谈不上,那是“三军过后”才有的浪漫情怀。
腊子口战斗纪念碑:
就在七天前,因为一封七十七年后各方还在争论是有是无的电报,毛和他的政治局伙伴们带领右路军中嫡系部队三更半夜悄悄拔营而起,瞒过了前敌总指挥部陈昌浩徐向前,在三军团彭德怀的保护下,迅速脱离第四方面军主力,向已占领北面甘南俄界的林彪一军团靠拢。
一抵俄界(即今甘肃省迭部县达拉乡高吉村,“俄界”是“高吉”藏族向导当时的误译)毛有了暂时的安全感。9月1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俄界召开扩大会议。出席会议的有张闻天、博古、毛泽东、王稼祥、凯丰、刘少奇、邓发、叶剑英、林伯渠、李维汉、杨尚昆等21人。会议讨论了“张国焘分裂党、分裂红军的错误”和部队整编问题。毛泽东作了《关于与四方面军领导者的争论及今后战略方针》的报告。会议通过了《关于张国焘同志的错误的决定》。这一决定仅传达至中央委员,未向全党公布,分道扬镳但未公开决裂,留下了日后转圜的余地。会议还决定将红一方面军主力和党中央、中央军委直属部队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彭德怀任司令员,毛泽东任政治委员,林彪任副司令员,王稼祥任政治部主任。成立由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林彪、王稼祥组成的五人团,领导红军工作。中央电示张国焘率部北上。
兵强马壮,而且拥有名义上全军指挥权的张国焘哪里会听?他率左路军和右路军中原四方面军的四军、三十军南下,并在四川省马尔康县卓木碉另立中共中央。至此,陕甘支队已不可能再度南下,后路已断。他们唯一的出路是跨越岷山,向北方突进。
原腊子口战场碉堡所在地石雕:
9月13日,党中央和红一、三军团6000多人从俄界、达拉地区出发继续北上,沿达拉河谷向腊子口方向前进。此时他们走出草地仅仅半个月,偏又赶上一路雨雪交加,红军战士们还穿着已经破烂不堪的单衣,沿白龙江边险峻的栈道进入甘肃境内,经过藏民聚居区。许多藏民藏匿粮食逃离村寨,红军吃住遇到极大困难。在途经原始森林地带时,因峰峦叠嶂,道路崎岖,行军艰难,加上有小股反动武装在山林里偷袭,红军出现了不少伤亡。14日晚,红军大部队到达达拉沟口旺藏寺,军委下达了以3天行程夺取腊子口的命令。红军在击溃国民党地方军阀鲁大昌部一个团的拦阻之后,于 9月17日逼近天险腊子口。此时,鲁大昌和他的主力两万余人正驻在腊子口北方45公里的岷县,一天左右就可以增援至此,红军处境极其危急。
要想经过腊子口,除通过这座小桥外别无他路:
“腊子”为藏语,意为高山谷口,位于迭部县东北部,是岷山山脉的一个重要隘口,也是四川通往甘肃岷县的必经之路。口子后面的腊子山,横空出世,山顶积着一层白雪,山脉纵横。这里平均海拔近3000米,东西两面的悬崖峭壁高达500米,在口子处悬崖峭壁似被一把巨斧劈开,周围崇山峻岭无路可通,只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峡道,长约300米。在峭壁之间的沟底,有一条由北向南奔腾穿峡的腊子河,在腊子口前沿,两山之间横架一座东西向1米多宽的的小木桥,把两边绝壁连接起来,要想经过腊子口,除通过这座小桥外别无他路。隘口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故称“天险”。鲁大昌部在桥头筑有好几个碉堡,以四挺重机枪把守着红军进攻必须经过的三四十米宽、百十米长的一小片开阔地,在隘口布置了两个营的兵力。桥东头顶端丈把高悬崖上筑着好几个碉堡,成了红军前进的拦路虎。石堡旁边的悬崖峭壁从山脚到顶端,约有七八十米高,几乎成仰角八九十度,山顶端倒是圆的,而石壁既直又陡连猴子也难爬上去,石缝里零零星星地歪出几株弯弯扭扭的古松。从隘口至邻近的岷县,高山纵横,敌军还纵深配置了三个团,扼守着隘口至后面高山的峡谷,组成交叉火力网,严密封锁红军北进去路。以腊子口的地形而论,大部队攻坚兵力根本施展不开。
平时不开放的纪念馆:
担负攻打腊子口的部队,是红一军团二师第四团。因为参与的大战恶战太多,这个团的团长自长征开始以来已经换了几任,此时的团长是王开湘,团政委则一直由杨成武担任。9月17日下午,红四团向腊子口发动了猛烈进攻,因地形不利,加上周围都是石山,部队无法隐蔽,敌军据险固守,红军从下午到黄昏连续冲锋十几次都没有成功,徒增伤亡,团首长遂下令暂停攻击。王开湘和杨成武利用战斗的间歇,带领营、连干部到前沿仔细观察地形。通过侦察发现,或许是构筑时间仓促,或者是自恃天险,扼守在要道的敌人碉堡上面竟然没有顶盖!
210省道开辟后的谷口,当年的险要景观已大部丧失:
这就是说,如果距离合适,把手榴弹投进碉堡没有任何障碍。但从正面投弹显然不行,红军处在仰攻的位置,根本无法接近碉堡。如果能组织一支部队从侧面的石壁迂回上去,就可以用手榴弹轰击敌碉堡,拿下腊子口。从侧面迂回上去有没有可能?守敌大部分兵力虽然是集中在正面,两侧几乎没有防守,那是因为耸入云霄的峭壁人迹罕至,无路可攀,敌人根本不相信红军能爬上去。这时一个贵州入伍的苗族小战士毛遂自荐,说他能爬上去。原来,他在家采药、打柴,经常爬大山、攀陡壁,眼下这个悬崖绝壁,只要用一根长竿子,竿头绑上结实的钩子,用它钩住悬崖上的树根、崖缝、石嘴,一段一段地往上爬,就能爬到山顶上去。解放后的电影《智取华山》中,那位药农带领解放军小分队就是这样爬上北峰的。
入夜时分,战斗再次打响。敌人似乎已经料到了红军将会在夜间发动进攻,纷飞的弹雨和从碉堡中扔出的手榴弹构成了一张严密的火网,正面进攻的六连始终无法接近桥头。担任迂回的部队却在王开湘率领下已摸到腊子口右侧峭壁下。那位苗族战士手持带铁钩的长杆,顺着陡壁如猿猴般攀爬上去,然后将事先接好的绑腿缠在树干上放下来,后面的战士再拉着绑腿一个接一个地全部爬了上去。终于在凌晨之前攀上山顶。居高临下,借着初露的晨曦,扼控要道的敌人防御阵地一目了然,一个个未加顶盖的碉堡简直成了红军投弹的活靶子。
王开湘一声令下,山顶的战士们突然向敌人发起攻击。一排排手榴弹准确地投向没有顶盖的碉堡和敌阵地,山下的正面攻击部队也趁势发动猛攻,机枪和冲锋枪一齐开火,守敌猝然受到来自背后的致命一击,夺路而逃。红军在18日清晨终于攻占了天险腊子口。其实,在腊子口后面还有35公里长的险要峡谷和峻峭的登山道才能上到岷山嵴。但鲁大昌的部队已丧失斗志,拼命狂奔。 红军不给敌人以喘息时间,沿着峡谷向敌纵深继续猛攻,连续突破多道阵地,乘胜穷追90华里,杀开一条血路,占领了岷县的大草滩,前锋直逼岷县城下。
除清洁工外,空无一人的古战场:
最后我想在这里提一点疑问,就是腊子口战斗是谁直接指挥的问题。现有的资料显示:从飞夺芦定桥、爬雪山、过草地、到攻占腊子口,一军团二师四团一直都是全军开路先锋。这期间二师师长陈光随四团行动。按红军惯例,作为随前卫团行动的师长肯定是战斗的直接指挥官。何况陈光是一个敢作敢为、性格倔犟、耿直刚烈的战将,在那每一步都关系到全军安危的紧要关头,他绝不会在四团只当个泥菩萨。1944年5月,陈光在延安学习时,党小组在《对陈光同志的历史总结》中特别提到:“陈光对中央红军北上,渡出险境,贡献极巨。”这是何等高的评价?西安事变后,陈光接替已调任红军大学校长的林彪,成为红一军团代理军团长。1938年3月1日,林彪因被阎锡山军队哨兵开枪误伤,回延安并转赴苏联治疗。陈光担任了为时达5年之久的一一五师代师长。解放战争中在东北陈光和林彪发生严重冲突,解放初又在广东军区“犯错误”被革职和审查,1954年6月7日陈光在武汉自焚。另一个腊子口战役指挥者王开湘在到达陕北后不久因患伤寒病开枪自杀。现有的战争回忆都是杨成武写的,这里面根本不提陈光的贡献。是不是有点不靠谱呢?
根据杨成武的回忆录,陕甘支队通过腊子口跨越岷山后,红军才碰见了几个汉族人。“这是我们进入雪山草地后,3个月来第一次见到能互通语言的老乡,真是乡音倍亲,喜出望外。”毛泽东出奇计,虚晃一枪,占领岷县东关,摆出攻岷县的架势,然后突然避开鲁大昌主力,折转向东。9月20日,进占甘南的哈达铺。至此,主力终于走出了雪山草地的藏民区域,长征的最后一道关卡也顺利通过,这才“尽开颜”了。
很可惜,因为210省道的修通,腊子峡谷已失去大部当年的险要景观。腊子口偏僻闭塞,交通不便,几乎不见游人,虽有间纪念馆平时却不开门。
达拉河谷的洛克纪念牌:
早在腊子口战斗前十多年,1924-1927年,美国植物学家、探险家约瑟夫·洛克在这一带的藏民聚居地考察,这里的贫穷落后和山清水秀都给他深刻的印象。下面照片是同在岷山北段空无一人的迭部石城风景区和藏寨风光,,洛克当年在这里住了几个月。
完全无人的石城谷口,可以连想当年腊子口类似险要处:
完全无人的石城峡谷风光:
石城藏寨,洛克当年在这里住了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