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零年,全国劳动人事工作停滞五年后第一次启动。各个工厂都招收了许多在校毕业生、上山下乡知青和政策性留城子女。(当时,在校学生上山下乡已成为全民运动,无论愿意与否,必须下乡。但政策规定有些人可以不下乡,如独生子女、残疾人、病人等,一个家庭也可以在诸多子女中留下一个在父母身边。)
绣花厂也得到了招收新工人的名额。当时,在校毕业生和回城下放知青都被分配在国营大厂,大集体性质的绣花厂只能招收因种种原因留城的青年,尽管他们大都有优越的社会背景,但革命的浪潮还是把他们卷到这低等的地方。既然他们不愿下乡锻炼,只好让他们到大集体企业,没人认为这样不公正。如果有人利用权势或走后门安排自己的子女到好单位,大字报会无情揭露他们。大字报是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是平民的匕首,老百姓看不惯时弊,就利用大字报来揭发,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可是,当官的却非常害怕大字报,在大字报面前,他们简直就是一个裸体人,甚至心底想些什么也会被人看得清清楚楚,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堪比医院里的X光机器,当权派们做了一丁点丑事都会被群众抖搂出来。因此,大字报是那个年代保证官场清廉的有效利器。
机绣车间也分来了十几个人,其中有两个男的。男的能做什么呢,余青络和苏宛霞商议了半天,最后决定一个做机修工,另一个刮印花板子。
做机修工的叫钱松林,和苏宛霞是初中同学,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他父亲是老红军,现在是地区财政局局长,西州城噹噹响的人物;母亲也是参加过抗日的老干部,在行署的一个部门当科长,他们居住在一个被西州人称之为红军院的地方。
刮板子的叫张大岛,不知道为什么起了这个怪名字,听了很容易使人想起特别偏爱性生活的日本人。张大岛是老三届的初中毕业生,姐夫是商业局革委会的头儿。张大岛对自己被安排刮板子很不高兴,牢骚满腹,时常在他人面前讥笑钱松林钻了女人的裙子,满头满脸都臊烘烘的。
钱松林喜欢和苏宛霞套近乎,每天老同学长老同学短的围着转。家用缝纫机结构简单且速度慢,几乎不用维修,只要定期加油就行了,因此他有富余的时间跟随苏宛霞。姐妹们为苏宛霞的遭遇惋惜,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一个瘫痪的人,都乐不得地看着钱松林围着她转。但姐妹们都明白,钱松林要和苏宛霞结婚有两道关要过,一是父母、二是张昌盛。钱母是一个体面又有权势的人,不会轻易让自己的独苗去娶一个接过婚且又有孩子的女人;而瘫痪在床的张昌盛却是横在他们中间的巨大障碍。
钱松林进厂不久就买了一辆崭新铮亮的永久51型加重自行车。那年头这种车凭票供应,即便有了票也还要排队等货,但钱松林没费什么事就搞到手了。钱松林是为了接送苏宛霞母子才买这辆车,他每天早早地到机床厂门口把她们母子接来,下班又把她们母子送回家。有几次,钱松林想看望张昌盛,都被苏宛霞委婉拒绝,为此,钱松林说苏宛霞冷酷。苏宛霞说:“我让你接送的本身就说明一切。还是给昌盛留点自尊吧!”
有人不理解,认为钱松林家的条件那么好,怎能看中已婚又有孩子的苏宛霞,不明白钱松林看中了苏宛霞什么。瞿小燕说:“苏宛霞长得漂亮呀,端庄丰满。我是男的我都要娶她。”张大岛乘机说:“什么丰满,他怕是看中那床好肉垫子了。要不就是奶子大弹性好。”张大岛的骚话惹得有人脸红有人笑。
凤仙斥责说:“说这些下流话脸不红吗?”张大岛一本正经地说:“我脸红什么?印花红颜色又没有溅到我脸上。”显然,他对自己被安排刮印花版子仍然心存不快。瞿小燕对凤仙说:“别理他,他是看到钱松林做机修工心里不是滋味才这样作践人。”凤仙仍然愤愤地说:“流氓!”张大岛不甘示弱:“有人就喜欢流氓呢。”凤仙跟上一句:“也许你的姐姐妹妹才喜欢。”张大岛怒目圆睁,抬手要撒野。不知道苏宛霞从什么地方走来,一把抓住张大岛的手指用力一折并说道:“先让你尝尝我的利害。怎样,有弹性吗?”张大岛疼痛钻心,嗷嗷叫:“你们当官的敢打人?”苏宛霞说:“像你这样的人,打了也不犯法。想和女孩子动手,还有男人味吗?”她说着又用力顿了一下才松手,张大岛脸色煞白蹲了下去。从此,张大岛见了苏宛霞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也再不敢在女孩子面前撒野,只是脏话仍然常常挂在嘴上。
这一年秋冬季,凤仙和他的姐妹们结束了每月十八块的学徒工待遇,全部转正为一级工,工资为每月二十八元。凤仙的母亲乐得抿不上嘴,每月也不再为用不用二斤肉票而发愁,咸菜煮豆腐里面的油水也厚了一些,给女儿的零花钱也增加到三元。女儿的工资再加上小菜园的收入,不能说汤香肉烂,起码也够邻人羡慕的。
一日睡觉,母亲叨咕:“无论如何也得把那床盖了二十年的棉被絮换了,二十年喽,像一块锅巴,盖在身上一点也不贴身,一到下雪天,天天当团长。”凤仙不明白母亲的话,“我妈,暖和不暖和和当团长有什么关系?你一个老太婆怎能当团长呢?”母亲凄然地笑笑,“焐不热被窝,身子不就往一块儿团吗?”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过了没几天,凤仙提拎了一床十斤重的被絮回来。母亲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她说:“这是我用这几年攒下的零花钱买的。”母亲说:“你哪来的棉絮票?十斤呐,够我们娘俩攒好几年的。”她说:“瞎有瞎路,瘸有瘸路,你问那么细做什么?反正不是偷的,你放心盖好了。”母亲说:“还是丫头好,能想到妈。”凤仙说:“好什么呀,我的心太粗了,你把软和的被子给我盖,我就心安理得地盖了,你不说,我哪想起来。”母亲的脸抽动了几下,抑制住泪水流下。
棉被絮是李长庚鼓捣来的。那天晚上,凤仙酸溜溜地把妈妈当团长的话说给李长庚听,李长庚就记在心里。他知道棉种场的场长的肾病是老干爷给治好的,在老干爷的允准下,他去了棉种场一趟,用五角多钱一斤的平价买了一床十斤重的大棉被絮。这是一个很大的人情,在当时,每人每年只发半斤的棉花票,也就是说凤仙母女要想攒下十斤棉花票需要十年时间。
为此,凤仙坚持要当面感谢郭三叔,她和李长庚约好在星期天的下午去他家。她在一块一尺见方的白布上精心绣出一副寿星仙桃图,然后用竹子绷起来,使之成为一副刺绣画,她还用香烟票买了两包高级的渡江牌香烟。
郭三叔的寓所在靠沧浪河畔的一处崖石上,三间茅舍,老远就能看见。崖石有一丈多高,周围是一片稀疏的竹林,竹林的旁边有几棵苍翠的马尾松,马尾松的树干弯弯曲曲长满疙瘩,如同庄子笔下惠子之大樗,正因丑陋且无用,它才得以生存下来,它和崖石、翠竹、茅屋构成了宋元山水般的景致。
临近茅舍的时候,凤仙看到一道用木槿排成的篱笆,篱笆中间的柴门虚掩。李长庚拨开柴门,一条黑色的四眼狗欢快地奔过来,在李长庚的大腿上蹭来蹭去,接着又闻了闻凤仙。凤仙小时常在外拾柴,并不怕狗,她抚摸了狗的头和耳朵,四眼狗马上和她亲热起来。
“老干爷,凤仙来看你啦!”李长庚高声喊道。见没有人回应,李长庚又高声喊了一句,仍然没人回应。他回头看看凤仙,看到凤仙有些泄气,马上就说:“怪我不好,想给老干爷一个惊喜,所以才没有和他打招呼。”他说着,一边推开门一边对凤仙说:“走累了吧?快进来坐坐。”凤仙有些扫兴,没有理会他,径直走进屋。
凤仙看到中堂上挂着一副郑板桥的画,两边的对联写得情真浪漫,上联是“湖柳如烟湖云似梦湖浪浓如酒”下联是“吾人放达吾性率真吾心清如水”她对李长庚说:“这副对联写得好,把郭三叔的处境和人品都写出来了。”李长庚说:“对联有一半是郑板桥的,下联才是老干爷写的。”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左墙壁中间,一个造型逼真的假山坐落在一个青石槽上面,湿漉漉的山体长满了青苔和细小的金丝荷叶,凤仙仿佛感受到一股起自山涧的清风扑面而来。
李长庚看到青石槽下塞着一张纸头,取出来看后对凤仙说:“老干爷到杨公庙喝喜酒去了,今晚上不回来,今天你就在这玩,我烧风干的野鸡给你吃。”凤仙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就知道吃,结果还像瘦猴似的。”她见有一后门,就径直走去,“我到后面看看。”
她走出后门,站在崖石上放眼望去,沧浪河在这儿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宽大的河床几乎占满整个视野,白茫茫的沙滩一直铺向遥远的天际,河水像一条弯曲的丝带飘落在沙滩上。她见过汛期的沧浪河,河水咆哮奔腾,那是何等的壮观,而眼下的它,却是如此柔弱纤细。她觉得这河流有点像人,得意时汹涌彭湃势不可挡,失意时百步九曲绵软若丝。她正在遐想,听到李长庚的呼喊:“进来吧,外面风大,不要着凉了。”她答应着,走进屋,“我想看看你们的书,能让我开开眼界吗?”
李长庚把凤仙带到郭三叔的房间,一进门她就被那巨大的气势惊呆了:几个顶天立地的书架占满了整个墙壁,整个房间如同是书山,给人带来神圣而庄严的震撼。她浏览了一下,发现多半是外文书籍,中文书籍大都是繁体字版本,也都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她满以为能看到他们偷来的书,谁知连一本也没发现,问李长庚,李长庚说那些书都在他的屋里。
凤仙问:“郭三叔怎么这么多书?看了让人害怕。”李长庚说:“还没听说过害怕书的。”她说:“读了这么多书,知道多少学问呀!有学问的人是可怕的,肚子里的水可以把人淹死。”李长庚觉得她的话挺新鲜,细细想想觉得有道理,微笑着说:“形容得好。”
她说:“我看郭三叔在这儿呆着可惜了,他应当到大地方去。”李长庚说:“我也曾这样和老干爷说过,可老干爷说他喜欢这个地方。他说从这儿向北是平原、湿地和湖泊,往南是崇山峻岭,湿地湖泊和崇山峻岭都是狩猎的好去处,单说我们住的地方,有城里的繁华和农村的消闲,每年都能看到沧浪河涨水的汹涌和落水的纤柔,这样的地方上哪儿去找?”
李长庚一边说一边从屋檐下取下一只风干的野鸡,搬个板凳让凤仙坐下,自己则坐在一个木头墩子上拔野鸡毛。凤仙看到野鸡的尾毛非常华丽,就让李长庚给她留着。
忙活了一番后,当李长庚把一碗红汪汪的野鸡肉端上来,凤仙的食欲被勾起来,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鲜美可口的野味,吃的时候就是一副馋相。李长庚见她吃得开心,就不停地往她的碗里夹野鸡肉,大腿和脯肉几乎都被她吃了,最后她又用肥美的汤汁泡了大半碗饭唏哩呼噜地扒进肚,这才放下碗筷。李长庚劝她再吃一点,她摇摇头说:“不能再吃了,快撑死了。”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就说:“我这人真可怜,除了猪肉和鸡蛋什么好东西都没吃过,上次你送给我妈的黄尖鱼,让我们饱了一次口福,这次是第一次吃野味。没想到这么好吃,让你见笑了吧?心思哪来的这一个饿狼?”
凤仙又说:“你们真是神仙过的日子,想到哪就去哪,想吃什么就捉什么。”李长庚说:“老干爷说,好日子快到头了。”凤仙警惕地问:“为什么?”李长庚说:“没什么,你一个女孩儿家管不了哪么多。”在凤仙的一再追问下,李长庚说:“开始整顿了,说要树立权威,从铁路上先开始,听说抓了一些人。权威,权威,有了权一定得想威风,想威风一定得有被威风的对象,最终还是老百姓倒霉。”他突然转移了话题:“凤仙,你嫁给我吧。越早越好,我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害怕。”
凤仙叹了口气说:“我今年才二十一岁,嫁人早了一点。不过,真的要结婚,你应当入赘才是。”李长庚惊奇地说:“莫不是让我也改姓柳吧?”凤仙说:“哪能呢,连孩子都跟你姓李。”李长庚一下子把她抱起来:“我要你给我生个儿子,一个大头儿子。”凤仙递过去一个媚眼:“自己还是个孩子,倒想抱儿子了。”李长庚说:“我今年二十五了,可以当爸爸了。”凤仙说:“我得和我妈通通气,不知能不能过了她这一关?”她紧紧搂住李长庚,嘴巴在他的脸上乱蹭。
亲热过了,凤仙想起了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说你越来越害怕,为什么?”李长庚说:“最近你没听广播?现在风声又紧了,我总是害怕得不到你,像我这样出身的人,总是要担心的。”凤仙说:“不要担心,我永远是你的。”李长庚再一次抱起她狂吻,她坦然地接受。
凤仙拿着野鸡尾毛回到家已经很晚。电压不足,十五瓦的灯光昏暗的很,母亲和衣半卧在床头似睡非睡,香炉台摆放在显眼的地方,三支香燃烧着,屋里缭绕着寺庙的气味。凤仙的心一沉,知道母亲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每当母亲不顺心,总是烧香拜佛,求佛主保佑平安。
她把野鸡尾毛插在墙壁的缝子里,回过头来说:“妈,你怎么还不睡?”母亲没好气的说:“到哪风野去了,搞到现在?”凤仙说:“李师傅家。”母亲声音大起来:“胡说!你的魂到李师傅去啦?”凤仙的嘴还在硬:“就是嘛,不信你去问问李师傅。”母亲没吱声,她听到哭泣声从床头传来,接着又是断断续续的哭诉:“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你却不和我说实话。”凤仙说:“要我怎样和你说实话,要我撒谎?”母亲真的动气了,她跳下床,捏起笤帚倒过头来,朝着女儿的屁股和大腿猛烈地抽打,边打边说:“什么不好拿,偏要拿野鸡毛,你马上也成……”母亲没说下去,下手却更恨更快。
凤仙阵阵疼痛,但还是咬紧牙挺着,一动也不动。这是她记事以来母亲第一次打她,她没怨恨母亲。她知道这一关早晚要过,母亲决不会轻易同意她和李长庚结婚。她更知道自己是母亲下半辈子的依靠,母亲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不能说冀望于颐养天年,起码温饱要有保障,因此,母亲不能容忍自己嫁给一个游民。还有一点,那就是母亲是一个要脸面的人,自己有一份正式工作是母亲的骄傲,在邻人面前能昂头,一旦嫁给一个无业游民,对于母亲来说是耻辱。
母亲越打越气、越气越打,直到手累得抬不起来,愤愤地丢下笤帚,恶狠狠地瞅了女儿一眼,不言不语回到床上,脱下衣服盖在被子上睡去了。
凤仙自挨第一下笤帚柄起一直到母亲收手,一声也没有叫饶,看到母亲睡了,她才打水洗身。当她弯腰蹲下,已经麻木的下肢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摸摸屁股和大腿,只觉得火辣辣硬邦邦,又想想自己数年来饥寒交迫的生活经历,不禁潸然泪下。
凤仙理解母亲的心情,但她却不愿意由此割舍和李长庚的感情,自打和李长庚第一次见面起,她就觉得李长庚是她的另一半,不管李长庚的出身如何,也不管李长庚有无大家都希望的前途,她都认了。只有和李长庚在一起时,她的心情才是愉快的,心理是安全和踏实的。李长庚没有正式的工作又如何,他不是生活得很好么?无拘无束的,比循规蹈矩的工作和生活要好多了。
凤仙拖着沉重的腿走到床沿,想侧身坐下去,但屁股一挨床沿就像针扎的一样疼,她不得不站起来,脱下衣服盖在被子上,然后爬到被窝里。她不能脸朝上,只能趴着睡。她并没感到委屈,而是希望自己也能和李长庚一样,勇敢地面对生活的挑战。此时她不想向母亲做任何解释,因为解释不会有任何用处,只会引起激烈地争吵,眼下只能和母亲较暗劲,让时间和决心去改变母亲的态度。
趴着睡了半天,浑身没有一个地方舒服,她非常困倦,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迷蒙中,她觉得有人掀她的被子,一只粗糙的手在轻轻抚摸她下肢伤痛的地方,接着又听到轻轻地哭泣声。
天亮醒来,凤仙吃力地穿上衣服,母亲已经到南门的集贸市场卖菜去了。洗潄完毕后,她打开饭锅,看到汤饭上面有两个鸡蛋,知道这是挨打的补偿,联想到夜间母亲的举动,她突然有了对不起母亲的感觉。母亲希望通过女儿过上好日子,这要求并不过分,况且母亲并不是完全为她自己着想,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女儿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生活,这也是每个做父母的愿望。看来母亲有了误解,以为嫁给李长庚就等于受穷,凤仙心思得抽时间和她老人家解释。
她忍着疼痛走到绣花厂,瞿小燕看到她吃力的样子,以为她生病了,询问她,她笑笑。当她坐在自己的板凳上,只觉得屁股像火烙的一样疼,她强忍下来,直到神经麻木。
中午吃饭时,凤仙仍然是买了三分钱的咸菜豆腐,瞿小燕说:“你常年是三分钱菜,夏天番茄汤,其它的时候就是咸菜豆腐,就吃不厌吗?”说着就从自己带来的菜缸子里夹几块咸鱼给凤仙,“来,吃几块咸鱼,婆婆烧的,又香又辣。”凤仙马上把瞿小燕夹来的咸鱼夹回去:“什么厌不厌的,填饱肚子就行了。”
瞿小燕没生气,她知道凤仙的习性,从不吃人家占人家,她问:“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吧?”凤仙摇摇头,“没什么,和我妈绊了两句嘴。”她们正说着,苏宛霞端着饭碗走过来,坐在凤仙的身边轻声说:“给你们说,军代表回部队去了,厂里又是胡厂长当家了。”凤仙说:“过两天她又要挂寡妇脸了。”瞿小燕说:“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传到她耳朵里可不得了。”凤仙说:“只要余青络听不见,胡厂长就听不见。”
钱松林端着饭碗也凑过来,瞿小燕肯头哧哧笑。凤仙对苏宛霞说:“你看,卫士长来了。你比胡厂长还棒,到哪都有人保护。”苏宛霞轻轻掐了凤仙一把:“就你嘴碎,饭也堵不住你嘴。”凤仙丢下饭缸子,对钱松林说:“卫士长,你一来我就挨掐,这账得找你算!”说着她猛地掐了钱松林胳膊一把,钱松林痛得杀猪般的叫喊。
苏宛霞用指头点了凤仙的额头:“我可是做样子掐你。你掐他却十分用力。”凤仙说:“看看,心疼了吧。”她贴近苏宛霞的耳朵小声问道:“家里还有一个,你到底心疼那个?”凤仙一言未了,苏宛霞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凤仙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自己做样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我这嘴该打,你大人不计小人过。”瞿小燕不解地看着她们,只见苏宛霞没精打采地耷拉头,钱松林讪讪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