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仙恋 第十一章 弯弯的忧伤 第二节 忏悔

几方田亩,耕耘不辍,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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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河沿街居住了一个星期,黄医生总是有些不放心,以不容置疑地口气通知他们即时搬回来。他们只能服从这个决定。

回来后的第二天黎明,李长庚听到轻轻地敲门声,开门见是那两个中年人。他们一脸微笑,对凤仙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凤仙和长庚一脸迷茫,不知道如何应答。这时,那个穿便装的中年人说:“凤仙,这儿有一封信,请你等我们走后打开。你会明白一切。”他们又对李长庚深深地鞠躬,说了声再见后离开。

       他俩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就跟着说再见。李长庚依照礼节送他们出病房,只见他们上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轿车,轿车的后排座上,那个慈祥的老头儿把手伸出车外,向他轻轻地摇动。

 

       李长庚回到病房,见凤仙拿着那封信端详,他说:“你别看了,我读给你听吧。”他从凤仙手中接过信,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凤仙,我亲爱的女儿:

              请你接受我的忏悔。

我是一个年逾古稀的人,一生忙忙碌碌,虽有所建树,受人称道的多,而为人诟病的也多。每见毁谤,常惶恐不安,后来听得多了,觉得大都是带有情感上的偏见,不能正确评价我的功过,内心也就渐渐趋于平静。毕竟,我是那个时代的人,所言所行都带有时代的特征,哪个人能在那个时代激流中稳立不动,那除非是石柱,即便如此,石柱也会因流水的侵蚀失去棱角而变得圆滑。况且我还是做了一些有益于人民的事,有应当忏悔的地方也有值得欣慰地方,这功与过,自然有人能做出公正的评判。

       然而,在我的内心里,能使我惶恐不安的却是我对亲人的伤害。先是你的养母,

接着是你。解放后,我去过黑山头一趟,尽管那是为离婚而去,但我没能找到她,地方上的人说她走了,说不定嫁人了,我也就信了,没有继续去寻找。其实找到了又如何,办理离婚手续只不过是寻找合理借口,已经抛弃了她,还要她在出卖自己的契约上画押。我利用的是权势,伤害的却是一颗忠贞的心。那天,你先说我是黑山头人,紧接着把我们撵出来,回来后仔细想想,知道你的养母一定是我原来的妻子,而晁家兰也知道了我是谁并很快地死去,我造了孽,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再后来,胡鸿英打着我的旗号,唆使我手下的人将李长庚拘押并送去劳教。我很快就知道这件事,但我却没有去制止,默认了这件事,理由是你已经受到过伤害,不能再让出身不好的人连累你。那个年代,出身不好的人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大家都心知肚明,无庸赘言。在我知道你坚持把孩子生下,以实际行动实践爱情誓言时,我悔恨不已,知道再一次办错了事,一度曾想把这桩冤案纠正过来,还长庚以自由,使你们能过上平凡但幸福的生活。但我害怕损害我的名声,影响我的仕途,犹豫了再三,却始终没有去办。后来,长庚从劳教农场逃跑了,我失去了悔过自新的机会。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胡鸿英一手所为,但真正的祸首是我,是我的权势。良心的不安一直折磨着我。从此我就注意你的行踪,希望有机会弥补因我的罪过给你带来的伤害,无奈,你把门关得很紧,没给我留一点缝隙。绣花厂红火的时候,我知道你的日子好过,只不过人辛苦一些,年纪轻,累一点也没什么。绣花厂垮了,你的生活陷入困境,雨青又考上了大学,我知道你无力应付这一切,想资助你又害怕你拒绝。凤仙,我知道你卖血的事,那比抽我的骨髓还要令我疼痛,所以就匿名每个月给雨青寄去四百元钱,我知道,这无法赎回我的良心,但能这样做,于亏欠的心却是一点慰藉。

       当黄医生为你寻找肾源,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上天这次惠顾了我,我们的基因匹配。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赎回我的罪过,不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而是我利用权势伤害了你。但我仍然害怕你拒绝,所以就让黄医生隐瞒此事。现在,我把我生命的一部分给了你,希望能得到你的宽恕,尽管它不能完全偿还所欠的良心债,但总是偿还了一些,为此,我可以稍微安心地活下去。说来也怪,自把肾给了你,我的疼痛病奇迹般的好了,看来是天理昭昭,盈亏有数,欠缺的必须补上。

请你转告长庚,我已要求有关方面撤销有关对他的指控,还他清白之身,他们答应了并发出了文件。他可以安心地往来于大陆和海外之间。

       今天,我将离开西州。西州,是我的故乡,是我生活、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令我深感屈辱的地方。我无颜面对故里旧人,因此跟随子庭和子谦生活去了。无论我走到什么地方,我都会为你祈祷、为你祝福。

       我知道你不久也将离开西州,临行前你会向你养母辞行,请代我向她问安、向她请罪、乞求她的宽恕。

 

                                                                             父·  柳逢春

 

             

李长庚读完信,把信又交给她。凤仙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讲述了母亲去世的经过,讲述了胡鸿英的劣行,“……那次县十大标兵表彰会,他为我颁奖,小声对我说希望我能回家,当时我听他说话很亲切,有感召力。只是当时我很任性,错过了机会。我原以为他和胡鸿英一样,也不是好人,哪成想他也有一颗善良心。”

李长庚说:“怕不是善良,是悔过。”他突然又调转话锋,“当时他们找上门来认你,应当是诚心诚意,你为什么拒绝呢?”凤仙说:“你不知道,平时我对胡鸿英的印象就不好,小姑和胡鸿宾被她强行拆散,我就恨她。你说你来认我就是了,还找街道主任一起来栽赃,说我妈把我偷来的,我妈那阵子一天一个样,最后瘦得皮包骨,就是被他们气死的,你说恨人不?如果当时,他们能心平气和地来和我说,兴许这事还有商量。”她说到这,突然摆摆手,“那也不行,我妈知道柳逢春是她日夜思念的人,还是要被气死。这肯定影响我的判断。”李长庚说:“你现在愿意认你的亲生父亲吗?”凤仙翻了他一眼,“你说呢?”李长庚狡黠地说:“是我在问你。”

凤仙沉默半晌,“实话实说吧。如果不是他把肾给了我,我不会认他这个父亲,我会如数把他每个月寄来的四百元钱退还给他,因为他有钱,钱对他不稀罕,光凭钱说明不了一切。可是他把肾给了我,情况就不同了,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一个能把生命都拿出来的人,谁也不会怀疑他的真诚。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杀人都可以受到宽恕,还有什么罪孽不能得到宽恕呢?”说到这,她停下不说了,抬眼看着对面的墙壁,又愤愤地说:“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谅解胡鸿英,她实在是可恶!”

李长庚犹豫片刻,还是理性占了上风,“胡鸿英也应当受到谅解,毕竟,那是一颗母亲的心。她为你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尽管方式极端和残忍。”凤仙疑惑地问道:“你真这样想?”李长庚说:“是的,前提是她要来向你忏悔,忏悔她对晁家兰、小姑和我所做的一切。”凤仙说:“这还差不多。不过,她是不会来忏悔的,那人的脾气我知道。”凤仙说:“我看你俩的脾气差不多,都是认准一条道一直走到黑的人。”凤仙爽朗地笑了,“这是第二个人说我和她的性格一样。”李长庚问:“另一个是谁?”凤仙说:“苏宛霞。不过你们只看到我和她相似的一面,没看到实质。”李长庚问:“实质是什么?”凤仙说:“我和她的本质区别是:她热衷权势,喜欢驾驭一切,一切都得围着她转,一句话,她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不惜用任何手段达到目标。;我讲情义,把情义看得高于一切,我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少年的时候,我听从母亲的,为实现当教师的愿望努力;进了工厂,为家庭生活有保障努力;当了车间主任和厂长,为工人能多拿一分钱努力;雨青出世,他成为我的一切,我一切的一切都是为绕着雨青的喜怒哀乐转;一句话,为人处事,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责任。”

 

他们正聊着,大哥大响了。李长庚拿起大哥大,用泰语说了一会儿话。凤仙问:“是什么事?”李长庚说:“是护士打来的,说一些病人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凤仙问:“你打算怎么办?”李长庚说:“还没有想好什么时候走,这要和黄医生商量好。”他又拨通了泰国的电话,和他的律师谈了十几分钟,了解了凤仙去泰国所需办的手续和时间,希望律师能尽快地把此事办妥。

李长庚焦愁,知道不能在西州耽搁太久,必须尽快赶回泰国,否则诊所的业务将受到影响。现在正是他最需要钱的时候,尽管他略有钱财,可是五年前购买诊所的房屋,花去了他所有的积蓄不说,还借了债。现在,除去还清三伯父通过省外贸垫付的三万美元、给小姑二万美元加上大陆之行的开销,存款所剩不多,况且日后花钱的日子多着呢,比如凤仙继续治疗、雨青出国等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不想此时把凤仙一个人丢在西州,这样的他的心会不安,凤仙也会如此,要回泰国必须带着凤仙一道去。

李长庚对凤仙说他要找黄医生商议事情就离开了病房。找到了黄医生,他说出了自己希望尽快回泰国的意愿。黄医生说:“这怎么能行呢,排斥期是半年,最少还得等四个月才行。”李长庚想了想,问:“你能不能一道去?”他有籍此报答黄医生的想法。黄医生笑着说:“我和你单独开业不一样,我是受管制的人,动步都得请假,除非你让院长同意,否则我不能离开西州半步。”

离开黄医生,李长庚真的找了院长,同样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院长拿异样的眼光打量了李长庚半天,“你这要求太过分了吧,你是什么人呀,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李长庚憨厚地笑了,“院长,我是真诚的,一切费用都由我出。”院长见李长庚那诚恳的样,思忖了片刻,“那容我考虑一下,再和其他领导碰个头,看有没有可能再回答你。”李长庚谦卑地说了一些客气的话,退了出来。

过了一天,院长亲自来到病房,告诉他院里的决定:同意派黄医生和他们一道去泰国,条件是医院由院长为首组成一个参观团一同前去,他们要在泰国和香港玩几天,一切费用自然是李长庚出。院长通情达理,说得更坦直,“讲是参观团,其实也就六个人,医院的全部领导,我太太算是例外,她不是医院的人,算沾我的光吧。”

李长庚啼笑皆非,马上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个参观团的开销,大约得四万美元,加上黄医生夫妇在泰国四个月的支出,大体上得八万美元,虽然超出了他目前能承受的能力,但也还是能接受,大不了先借一些,只要诊所继续开业,欠债还是能还得清的,比诊所歇业四个月强。他答应了院长的条件。

黄医生知道这一情况,不愿去,说这是敲诈。李长庚说:“我不在意院长的想法,能利用机会到国外玩玩,也是人之常情;我在意你,黄医生,我真诚地希望你能随我去,去国外看看那里的医生是怎么生活和工作的,这对你的今后会大有裨益。不仅如此,我还殷切的希望你的太太能同行,这样,我就不需要花精力照顾你啦!”黄医生听他的这么恳切,就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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