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时候,城中心胜利路上出现一帮从北京来的学生,按照他们自己的话说,他们是来放火烧荒的。他们到处宣传鼓动,还在显眼的地方贴了许多标语,号召人们起来造反。这些能使人掉脑袋的话,把西州人吓得差点没尿裤子,人们都胆战心惊地注视这帮无法无天的学生,生怕他们被公安局抓去砍了头。
那些学生很快就走了,就像戏台上跑龙套的,匆匆来又匆匆去。据说他们是被人劝说走的,但他们扬言还会回来。皇城来的学生总是让人生畏,谁知道他们是哪路神仙指使的。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影响,西州顿时流言飞起,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和有历史疤痕的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即将来临的革命风暴再将他们蹂躏一次。
这天凤仙下班到家,太阳刚好沉没在地平线下,大地热得像一个蒸笼。她拿起水桶,从沧浪河里挑来一担水把房前屋后撒了个遍,被太阳晒烫的地面很快就把撒下的水蒸发了,老百姓就用这样的方法降温。她往地上浇水的时候,把邻居陈奶奶家的地面也顺带浇了,陈奶奶不停气地说一些客气话。
一顿晚饭,吃得凤仙大汗淋漓。吃完饭,她寻思:反正热得没法睡觉,不如到师傅家去玩玩,顺便再请教一下手绣的针法。同时,她还有一个迫切的愿望,那就是能调到设计师去工作,在设计室工作,人清闲不说,还能时时接受李师傅的教诲,把她的真本事学到手。李师傅已经答应到厂里要她,她想打听一下消息。告知母亲后,凤仙只身一人沿河沿坎子直奔李师傅家。
到了李师傅家,凤仙看到李师傅一个人穿着短裤拿着一把芭蕉扇坐在河沿坎子上纳凉。师傅见凤仙到来,从屋里取来一只小竹椅让她坐下,“天太热,睡不着吧?”凤仙说:“热得没头拱,就来陪你谈心。”李师傅说:“我看你是心里着急,又不好开口问。告诉你,你调动的事可能黄了。我要了你几次,赵干事就是不肯放,看来你来不了设计室了。”凤仙说:“究竟是胡厂长当家还是赵干事当家?”李师傅说:“赵干事最受胡厂长信赖,他赵干事不放,胡厂长哪里会难为他。我看你的事不在赵干事身上,而是在余青络身上,你的活做得精致,是面子,她怎肯放你走。”凤仙愤愤地说:“这个妖精,赵干事让她迷了心窍,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看了叫人恶心。”
说话间,从河沿坎子底下传来簌簌的脚步声,走上来一个人,手里提拎一个篓子。李师傅警惕地问:“谁!天都这么黑了,还到处乱窜?”黑暗里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小姑,是我。”李师傅马上惊讶地说:“你这个鬼孩子,这么多天跑哪去了,连个影子也不见,让人心都悬着。”李师傅又从屋里取来一只小竹椅和一把芭蕉扇:“来,就在外面坐。”李师傅说着就把椅子放在凤仙的旁边。来人一边把篓子放下,一边借着窗内射出的灯光打量凤仙。
凤仙被看的不好意思,站起来告辞:“师傅,我走了,你们好好聊吧!”李师傅说:“再坐一会,反正回家你也睡不着。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子李长庚,也是一中的学生,前年高中毕业。”接着她又把凤仙介绍给李长庚。
凤仙打量过去,觉得这人面熟,的确是一中的学生。记得在学校时,高年级的学生是她敬仰的对象。因为这些大哥哥和大姐姐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马上就要成为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
她以为眼前这个校友是放暑假回来的大学生,脱口问道:“长庚哥,你在哪个大学读书?”李长庚被问得一脸窘相。李师傅接过话说:“他没有念大学的命,考了,考了,考完也就了了。”李长庚的头脑这才缓过劲来,连忙说:“是我没用,没考上。”李师傅说:“一中毕业考试第三名,可以了。比你矮几十分的都上大学了,难道非考第一名才算有用?”李长庚说:“小姑,不说这个了。还是乘乘凉吧。”说着,他坐在竹椅上。
李师傅招呼凤仙坐下,又问:“长庚,你最近到什么地方去了?”李长庚说:“到山里战备公路抬石头去了。”李师傅不解地问道:“什么战备公路,我怎么没听说过?”李长庚说:“就是从奇云山到莫邪山的战备公路,在山里,去年开始修建,沧浪河上的大桥早都修好了。”李师傅说:“放假了?”李长庚说:“受不了那些人的气,他们管人管得太紧,恨不得放屁都得请示他们,因此就回来了。”李师傅说:“你去的时候是街道安排的吗?”李长庚说:“是街道安排的,也是街道派的人当队长。”李师傅说:“那你不是把人都得罪光了,以后再也别想让街道给你介绍工作了。”李长庚说:“我新工作找好了。”李师傅说:“什么工作?”李长庚指指坎子下面说:“就在这河沙滩。”
李师傅显得莫名其妙,怔怔地看着侄儿。李长庚调侃地说:“涨水鱼、落水虾、河沙滩上捉王八。”李师傅只觉得鼻子一酸,赶紧把头低下,她不忍心听到侄儿说出这样穷途末路的话。
李长庚见小姑难过,就安慰说:“我看挺好的,在山里抬石头,累死人一天也不过一块多钱。小姑,你看我一晚上罩了多少虾?起码有七八斤,四毛钱一斤还值三块多钱。我来家干了一个礼拜,挣的钱比在山里干一个多月还要多。”李师傅说:“这是事吗?刮风下雨怎么办,冰天雪地怎么办。”李长庚说:“下雨天嘛,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至于大雪天,”他的手臂扬起来,声音抑扬顿挫,“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末了,他问:“小姑,这难道不是神仙过的日子?我看比你上班好多了,七点钟上班,过一分钟都算迟到。”李师傅说:“我小哥天上有知,就羞死了。”李长庚说:“我不觉得羞,他羞什么?”
凤仙被李长庚的精神感染了,接过来说:“师傅,我看长庚哥现在不错,没人管没人问。你看我现在上班,一天挣不了七毛钱。”师傅一本正经地说:“凤仙,你不要学他,工厂总是个正儿八经的差事,捉鱼摸虾算哪门子的?”
李长庚说:“小姑,你没有凤仙达观,别为我犯愁了,我明天就走了,跟我那些北京来的同学去大串联,我们说好了,沿长征走过的路,先到江西,然后湖南、贵州、云南、四川、甘肃,最后到达陕西延安。估计要走两三个月。”李师傅一听,马上就急了:“那不把人累死了。”李长庚说:“没那么傻,火车、汽车、轮船等现代交通工具随便我们用而且不要钱,一路上公家管吃管喝管住,这样的旅游再不去,天底下就没有比这还傻的人了。”
凤仙说:“长庚哥,我也可以去吗?”李长庚说:“可以呀,为什么不能,你头上又没贴字,接待站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学生,一样的管吃管喝管住。”李师傅一听他们这么说就更急了,她一把拉起凤仙说:“我的小姑奶奶,你赶快回家吧,你妈要知道你在这胡闹,不把你打死才怪呢。”
凤仙被李师傅连推带搡撵了出去,这边上李长庚说:“小姑,我也走了,那几斤虾是送来给你吃的。”说完他沿着凤仙走过的路走去,急得李师傅连声呼唤:“你不要撺掇她,她妈是有名的母狗,你让她女儿丢了工作,她不把你咬死才怪。”喊完了,李师傅懊悔不已,觉得不应该说这样没礼貌的话。
黑夜中,李长庚撵上了凤仙。凤仙说:“长庚哥,你真带我去吗?”李长庚说:“带你去,不过得让你妈同意。”凤仙一听这话连忙说:“那就算了,我妈绝对不会同意我去。别听你小姑乱说,什么母狗不母狗的,我妈是好人。”李长庚说:“小姑的话就是穿耳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过你还是挺听话的。”凤仙说:“女孩儿家有几个不听话的?长庚哥,回来就找我好吗?我想听听你们串联的故事。”李长庚说:“一言为定,回来我就去你家找你。”凤仙说:“不要到我家,那样我妈就会没日没夜的看守我,还是到你小姑家吧。”她说这话的时候,心儿怦怦跳,生怕李长庚听出了话语中隐含的敏感寓意。李长庚嘿嘿几声,算是答应了。
北京学生来放火烧荒后,省城又来了一批学生,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到处贴出大字报和宣传标语,都是一些号召人们起来造反和打倒当权派之类的话。西州人又开始惶恐不安。
凤仙不害怕,一个学徒工怕什么呢?不过在她的眼里,西州城的确热闹起来。在胜利路上,她经常能看到本城的学生也开始走上街头,不过他们不喊造反的口号,而是喊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那些在历次运动中被整治的“运动员”们遭了殃,他们再一次被押上街头,再一次尝受带高帽挂牌子的味道。他们是一群死老虎,遭受这样的惩罚也不是第一次,戴高帽、坐飞机是家常便饭,鼻青脸肿只不过是刮“群众风”留下的些许痕迹。不管是哪个单位,只要长袖善舞的领导手臂一挥,“群众风”就会立刻刮起来,刮得死老虎们晕头转向斑斑伤痕;还有一些小学生娃娃,他们把一些所谓生活作风不好的人剃了阴阳头,还在她们的脖子上挂了破鞋,拉着他们满城游街;还有的带红袖章的学生娃娃,把一些成分不好的妇女也拉上街,让她们胸前挂着雅霜雪花膏瓶子和百雀灵香脂盒子;也还有成人红卫兵,都是各个工厂喜欢出风头的大小爷们,他们手拿着剪刀,专门去剪女人的裤子和辫子。他们说瘦裤子是资产阶级生活作风,瘦裤子裹紧的屁股和大腿,看了让人心发痒,影响斗私批修,辫子是资本主义尾巴的外露,说明他心里向往资产阶级生活。有一个年轻的妇女,她的裤子被刺开后,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面,羞得双手捂脸跑了,惹得成年的红卫兵们哈哈大笑。观望的人们都叹气说造孽啊!
经过几天骚动之后,扫四旧的人不见了,成人红卫兵不见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标语不见了。人们开始在墙上刷红漆、写毛主席语录,各个工厂的人经常扛着大标语牌游行。震耳的口号、喧天的锣鼓、不见首也不见尾的游行队伍,胜利路上火红一片。
有人开始在大街上演说,说不能上走资派的当,仅仅只打死老虎,要打活老虎,打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斗争的矛头一定要指向他们。说来也怪,随着这些无法无天的演说者的鼓动,运动的风向果然逆转,没人揪斗死老虎了,据说这股令乾坤倒置的风是从京城刮来的,矛头对准的是当权的人。前些日子那些被整治的地富反坏右们总算松了口气,睁大了眼睛诚惶诚恐地看着昔日专门整治他们的土皇帝们被戴上了高帽子游街,被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而遭受种种磨难。
绣花厂那些被压抑的人也蠢蠢欲动,如同二月二出洞的龙蛇。开始,他们用大字报互相攻讦,揭露对方过去的偷鸡摸狗或者桑间濮上的不光彩行为,接着又小心翼翼转移话题,似乎在摸着石头过河,慢慢地,他们的矛头指向了当权的胡鸿英和能说会道的赵干事。
胡鸿英这时候非常焦虑。她害怕那些北京和省城来的学生,觉得他们大有来历,矛头对准的也就是像她自己这样有权势的人;对那些扫四旧和打死老虎的红卫兵,她一点也不介意,因为他们都是听话的,有的是上级派来的工作组布置的,借以转移群众的视线,想把群众的行为纳入他们的预想的轨道,反正地富反坏右这些死老虎被打被踩也不是一次了,除了他们的娘老子铁了心的疼他们外,没有人会心疼他们。面对如此环境,胡鸿英的寡妇脸变得和颜悦色,满脸的阴云散了,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关切地询问职工一些生活琐碎事。胡鸿英的韬晦并没有起到明显的效果,那些长期被她压制的人没有轻易放过她,他们也学着其它单位的做法,开了一次批斗会,给胡鸿英带上高帽子游了一次街,而赵干事也被画成白脸陪伴在侧。之后,他们责令胡鸿英写检查并以大字报的形式贴出来,令胡鸿英威风扫地。可是,这些造反的裁缝并没有什么远大志向,他们只不过借运动的机会出出气而已,把胡鸿英游了街,他们心中的气也就消散了。
赵干事自从被游街后,贴出了一纸严正声明:本人即日起宣布改名为赵卫东,以示和封资修观念决裂。赵富康•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日。
声明贴在厂门口,惹得许多人观望,有人指指点点说:这年头改名字的人多了,什么卫东、向东、红兵、拥军、爱武,五花八门,有一点是肯定的,凡在这时候改名字的人都会见风使舵。
机绣车间的姑娘们没有贴大字报,他们没那个资格,按照老师傅们的话说:她们的胎毛还没干呢。姑娘们只要上班,总是先聚在一起唱上一会儿,赛歌似的,一首比一首好听,诸如《大海航行靠舵手》、《边疆处处胜江南》、《我们走在大陆上》、《石油赞歌》等等流行的歌儿,但她们最多的还是唱《冰山上的来客》的插曲,凤仙的一曲《冰山上的一朵雪莲》和苏宛霞的《花儿为什么这么红》能把姐妹们眼睛唱湿。每当她们唱歌的时候,手绣车间和服装车间的工人都会赶来凑热闹,她们也时不时插上一段子。见凑热闹的人多了,余青络就会泼冷水,呼喊大家干活去。
从大形势和胡鸿英的态度看,苏宛霞知道自己的时机来了,乘机试探着向赵干事询问学员工可不可以结婚,并把未婚夫的工商业兼地主成分如实做了介绍。赵干事思忖了半天,对她说:“既然你下了决心,不计较他的出身,我请示一下领导,明天回答你。”第二天,赵干事把苏宛霞喊到一边告诉她,要她打个报告上来。苏宛霞明白领导上已经批准了,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劝说她要站稳立场,甚至连学员工不得结婚的规定提都没提。
姐妹中间有人要结婚了,这自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在余青络的张罗下,机绣车间的姑娘们每人凑了一块钱,她们用这二十九块钱买了一个钢精锅、一桌精致的碗筷和一床六尺宽的太平洋印花被单,还买了一对花瓶和一对镜子,利用瓶瓶镜镜的谐音,表达一生平平静静的美好祝愿。草根姑娘们并不想大红大紫,平静被他们认为是修来的福啊!
婚礼在九月初举行,地点在机床厂的宿舍。苏宛霞的丈夫张昌盛是机床厂的工人,他是在一九六四年四清的时候作为能被教育好的子女的典型安排在机床厂工作的。起因是他在墙壁里发现三根金条并及时上交公家,此事被作为特例,在整个西州地区进行广泛的宣传。他的父亲却因为此事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说他私藏财宝,妄想变天。变天就是变社会主义为资本主义,这在当时是一个很大的罪名,在当权者的眼里,不亚于杀人放火当强盗。
结婚的前一天,苏宛霞把凤仙拉到一旁小声告诉她,一定得把李师傅拉来。
这天,凤仙早早地来到李师傅家,等李师傅刚丢下饭碗,她们就出发了,因为河沿街离机床厂大约有十里路远。路上,李师傅沉默不语,凤仙几次和她搭话,她都没吱声,两个人一直默默地走路。
到了苏宛霞的新房,凤仙注意到这是一间简易的工棚,屋内的摆设非常简单,一张普通的双人床、一张条桌、一把椅子、一大一小两只木头箱子、一张小方桌和四把小椅子。机床厂和绣花厂的同事送的东西都摆放在显目的位置,上面还放着红纸,红纸上写着送礼人的名单。凤仙指着木头箱子问苏宛霞是樟木的吗?苏宛霞说大的那只是樟木的,是张昌盛在山里的舅舅送的。凤仙打开箱子闻闻,一股特殊的香味扑鼻而来。
结婚典礼在新房隔壁的一间空房里举行。领导都没来,他们害怕被人攻击为政治立场不稳。证婚人是张昌盛的师傅,主持人是他的大师兄。婚礼热闹得很,机床厂的小伙子们没有轻易放过新婚夫妇,喝交杯酒、啃苹果、新郎吻新娘的脸,这些老套套都做了而且做的很自然。轮到新娘吻新郎的脸蛋,苏宛霞有些忸怩,她越是忸怩,那些人越是放不过她,接连在张昌盛的脸上亲了三次也没有过关,她最后发了恨,在丈夫的脸上亲了一个响吻,惹得哄堂大笑,这才算过了关。
接着,主持人要她们介绍恋爱经过,苏宛霞平静地说:“我们是青梅竹马,厮耍就是经过,过家家的事还要说吗?”一个淘气的小伙子说:“一定得说,张昌盛怎么拉你过阴沟的,你得说仔细些,好让我们学学。”苏宛霞低下头不再言语,任凭那些小伙子怎么盘问,她就是不开口。
主持人眼看这样无法进行下去,就改换目标把矛头指向新郎,要新郎说说此时的心里话。新郎沉默一会儿说道:“我会真心待她一辈子,哪怕是为她做牛做马,因为,她没有嫌弃我。”人们看到,新郎有些动情,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
场面顿时冷静下来,人们都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和隐含的严酷现实,在阶级斗争盛行的时代,成分高的人很难找到对象,嫁给成分高的人,必须怀着下地狱的决心。
李师傅这时候默默地离开了现场,凤仙也跟了出去。李师傅走到门外,站在一棵梧桐下抹眼睛。凤仙走过去,双手搭在师傅的后肩上说:“师傅,你不应当来。”李师傅过了半天说了一句:“我应当来,来为他们祝福,我为她们的真情而感动!”
这时,从婚礼上传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歌声,听得出那是苏宛霞在唱。歌声撩动了李师傅心绪,她扶着树干,支撑着歪斜的身躯。哀怨和凄迷的歌声,使凤仙沉浸在略带甜蜜的伤感中,觉得这不是歌,是苏宛霞用心灵述说她和张昌盛的爱情。不知道为什么,李长庚面带愁容浮现在她的脑海,她的心怦然而动。
三天的婚假结束后,人们看到苏宛霞乳房饱满、脸色红晕,肥臀把腰衬托得纤细如柳,姐妹们开玩笑说她是:桃花脸面水蛇腰,大奶子大屁股两边翘,男人见了心火烧。余青络说得更直接,“宛霞,下辈子我一定脱生个男的,把你娶过来好好搂搂。”苏宛霞瞅了她一眼:“这里就数我俩大,说话小声一点,别把妹妹们引坏了。”她又一把把余青络拽过来小声说:“我问你,赵卫东什么时候娶你?”余青络说:“看你说得像快刀切萝卜似的,我还没有考验好他呢。姑娘的高贵就在这时候,一旦结婚就身不由己了。”苏宛霞说:“还考验什么?我看他对你是一片真心。”余青络说:“对我真心的人多呢,难道我都要嫁给他?你看看我们这绣花厂,窝在街心里,哪像个厂,倒像个小作坊。”苏宛霞迷惑地看着她,没搞清她的意思,在苏宛霞的心里,小作坊和恋爱对象是没有联系的。
凤仙看到,自打苏宛霞上班后,张昌盛每天都按时在大门口接她,苏宛霞只要一坐上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就把身子靠在丈夫的宽大的背上,一脸的沉醉,好让她羡慕不已。一天,趁没人的时候,凤仙悄悄地问苏宛霞:“你不是说女怕嫁错郎吗,我看你这个郎君嫁对了,看你们那个亲热劲,恨不得都粘到一块了。宛霞姐,和我说说,结婚就那么好吗?”苏宛霞说:“鬼丫头,就你人小心大,才十八岁就想那个了,有合适的我给你介绍一个。”凤仙说:“看你当真的,要介绍也得先给李师傅介绍一个。”她接着把那天参加婚礼时李师傅的情况叙说一遍。
苏宛霞动了感情,“师傅对我好我知道。师傅也真够伤心的,凤仙,你知道吗?师傅原来的男朋友胡鸿宾也是在那天结婚的,这就是我要你一定把师傅拉来的原因,我怕她一个人在家想不开。胡鸿宾的新娘在地委工作,她父亲是地委的一个大干部。听说胡鸿宾已经升为地直工委副书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