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曦在车站外叫了部出租汽车，到达韦家时已是晚上。韦吉玲的父母住在九龙弥敦道的一幢旧式大楼里。吴曦按门铃，一个老太太来开门，还有个老先生在后面踮脚张望。
“哦，是韦家婆婆和韦家公公吗？”吴曦头一次见到韦吉玲的父母。
“哦哟，是啊，是啊！进来呀，进来好啦。”韦家婆婆笑眯眯地把吴曦让进客厅里。
“坐啊，坐啊，这里坐，我们正在等你的电话呢，要派人去接侬，想不到侬自己摸过来了。”韦家公公指着沙发。
“不用太麻烦了，我自己坐出租汽车过来，蛮便当的。”
三个人用上海话攀谈，亲切自然。
吴曦把行李箱和背包放在墙角地板上，只把火腿捧在手里，“我爸妈要我送只金华火腿给你们，要放哪里好？”
“哦哟，你爸妈太客气了，大老远的路，怎么让你送这么重的东西来？”韦家婆婆圆睁着眼睛问。
“我过境香港，要在公公婆婆家住宿一夜，打扰了，不好意思。听韦阿姨说公公婆婆喜欢吃金华火腿，就带一只来孝敬老人家。”吴曦彬彬有礼。
“哦哟，哦哟，这么重的东西，罪过煞了。”韦家婆婆唠叨个没完。
“快带他去放在厨房里吧，手一定拎得酸了。”韦家公公吩咐道。
吴曦把火腿放在厨房的小餐桌上，回到客厅。
韦家婆婆没话找话说，“弟弟呀，你看，我们这里的二房一厅，面积小得来，房价可不便宜喔。”
“香港的地皮寸土如金啊！”韦家公公摇头叹息，用脚跟连着脚尖，双脚一步一步走着丈量客厅的长度和宽度。
“弟弟，你看看，公公这个怪人头，有事没事，老是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丈量地皮，好像这样多走几步，房间面积就会大起来似的。”韦家婆婆嘲弄道。
“香港是个弹丸之地，人口密度高，住房自然紧张。其实有些地区的居住条件不见得比大陆好。”韦家公公实话实说。
“是啊，我小时候看过一部香港电影，描写的是刮台风的季节里，有几户住在破房子晒台楼上的人家所遭遇的苦难情景，我晓得香港穷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吴曦顺着韦家公公的口气。
“我们总算还好，房子的贷款已经付清了，公公的退休金仅够维持日常家用开销。节俭度日还过得去，但是奢侈的生活实在享受不起。”韦家婆婆说得不卑不亢。
“弟弟呀，这次有点对不住你了，本来答应你妈妈帮忙做套汇的，后来亲戚家有困难，帮了亲戚，就没能帮到你了。”韦家公公有些歉意。
“没关系的，先帮亲戚要紧啦，别在意我。”吴曦客套一番，不失礼貌。
韦家婆婆提出，“要不要一起到外面去吃夜饭啊？附近有家馆子菜色不错哦。”
韦家公公摇摇头，“我不想出去吃，你带弟弟出去吃好了。”
吴曦这时才想起，清晨离开小旅馆后，只在车站路边摊买过面包和烧饼充饥，一整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韦家婆婆说要到外面去吃，却并不站起身来，而韦家公公明摆着不愿出去吃。
吴曦马上知趣地回应，“咦？这么晚了，你们还没吃夜饭？我已经在车站附近吃过饭了，吃饱了才叫部车子过来的。请公公和婆婆自己吃饭好了，不用管我的。”
韦家婆婆一听吴曦已经吃过饭了，就放心地客套起来，“咦？怎么已经吃过了呢？说好要请你在外面吃饭的嘛，如果不想出去吃，也可以打电话叫餐馆送菜上门呀，很方便的，现烧现吃，随叫随到，一点也不麻烦呃。”上海人讲闲话真是派头十足。
“公公和婆婆自己吃吧，我真的已经吃饱了。”吴曦想挤个饱嗝出来，可惜没成。
韦家两老不便再客气下去了，就自顾自坐在厨房的小餐桌旁吃夜饭，吃的是榨菜肉丝汤面，简单可口。
韦家两老安排吴曦睡书房里的单人铁床，房间的窗口上方装有冷气机。
韦家公公关照，“弟弟，你晚上睡觉时，感到热了，可以开冷气哦，凉了，就关掉好了。”
“我晓得了，谢谢公公。”
韦家婆婆拿来两包方便面，“弟弟呀，如果你半夜里肚皮饿，可以泡公仔面吃，厨房里有热水壶。”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
吴曦睡下后，躺在小铁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方面是白天过境的诸事浮现脑海，另一方面是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不好意思马上起身吃泡面，直等到凌晨一、二、点钟，听见隔壁主卧室里的两位老人鼾声如雷，才蹑手蹑脚到厨房把两包公仔面用热水冲泡好，狼吞虎咽吃光。
第二天，吴曦就要搭中午时分的飞机去美国了。早上，吴曦起身时，两位老人已经为他准备好早餐，有土司面包、炒蛋、果酱、牛奶和水果。
韦家婆婆拍拍吴曦的肩头，“弟弟，多吃点哦，早餐一定要吃饱。”
韦家公公更是好客，“等会儿我们早一点开午饭，让弟弟吃了午饭再去机场。”
吴曦摆摆手，“我早饭吃得饱饱的，午饭就不吃了。中午的飞机，我准备九点钟就叫辆出租汽车到机场，早到机场，时间充足，心就定点。”
“咦？怎么可以不吃午饭就走呢？小菜老早就准备好了呀，不可以不吃的喔！”韦家婆婆急了。
“我早餐吃得太饱，午饭吃不下了。再说一会儿飞机上也有得吃。”吴曦说得在理。
韦家公公赞同，“还是让弟弟早一点到机场比较安心，赶飞机是桩大事体啊，万一脱班，不得了啦！”
吴曦辞别了两位老人，坐上等在大楼外面的出租汽车，直接驶往启德机场。车窗外的香港街景风光无限好，可惜自己只是一名行色匆匆的过境客。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