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去了,再也找不到 ------ 怀念我的爷爷 (zt)

几年前的夏天,我第一次在西雅图见到我的爷爷。

那天,我打电话给爷爷,告诉他我们全家来西雅图度假,想去看望他老人家。爷爷在电话里的语气显得有些紧张,他说:“不用来我家。我们可以在外面见面。”我跟爷爷说:“没有关系。你要爷爷觉得方便就行。我绝不会让爷爷为难。”爷爷提出我们在中国城的翠宛酒家见面。

我努力着去理解爷爷。他这个做牧师的,一生的功成名就,毁于晚年为了包养“二奶”,让他成了一个抛妻离子、远离家园的老人。

我们抵达地方的时候,爷爷已经在那里等候了。看见我们进来,爷爷赶忙起身迎接,脸上露出喜悦和微笑。我走到爷爷身边的时候,轻轻地叫了一句“爷爷”。爷爷仔细地端详着我,嘴里不停地说着:“像,像极啦!”两行泪水随着他的面颊滚落下来。他慢慢地抬起颤抖的双手,抽泣着将我拥入他的怀中。

虽然我家一大群孩子的名字都是爷爷取的,但我和家族的人都知道,我在爷爷心中有着特殊的位置。我由奶奶抚养长大,我长得跟我当年奶奶一个模样。那是爷爷一生的至爱,爷爷的朋友们告诉我,爷爷当年做牧师的时候,常偷偷地将奶奶的照片拿出来给他教会的同工们看:“我好想见怡儿。” “怡儿跟她奶奶一样美丽, 也一定跟奶奶一样善良、贤惠。”

爷爷拉着我的手,边抚摸着我的头说:“怡儿,我真是高兴看见你”。

沉浸在幸福之中的爷爷好像想起了什麽,慌忙松开我的手,恢复了客客气气的神态,好像与朋友聚会一般。我向爷爷介绍我的先生和儿子。爷爷礼貌地朝我先生点点头,说:“欢迎你来西雅图。”小儿子第一次看见太爷,不停地问东问西,爷爷渐渐地与这个小家伙热闹起来,问他:“你知道茶壶的把在茶壶的那一边?”“为什麽人吃鸡蛋比吃鸭蛋多呀?” 爷爷的趣问引起儿子极大的好奇心,而重孙的活泼可爱,逗得爷爷开怀大笑,这一老一小竟又在餐桌上玩起魔术来。

我和先生、姐夫、姐姐都开心地充当他们俩人的观众。看到爷爷和我儿子的嬉戏玩耍,我非常强烈地感觉到,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纽带啊!我们多希望时光留住这一刻,让爷爷多一点享受人世间的“天伦之乐”!毕竟,我们的生命都来自爷爷,我们的身体里都流淌着爷爷的热血。

但爷爷很快再次从“天伦之乐”的梦幻中回到现实。爷爷好象在强装自然,让自己在他的孙子重孙面前扮演一位训练有素的牧师:“你信了耶稣吗?”爷爷开始以严肃的口气,专业的水准,向我们发问。

我们都强打精神听着。突然,正在认真“讲道”的爷爷回头望了望坐在他身旁的“二奶”起身去了洗手间,于是赶紧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百元美钞,塞进我手里,说:“这个给你的爸爸妈妈。”我忙摆手:“爷爷,您留着。我爸妈生活很好,不缺钱。”爷爷再一次紧张地回头望望,拉着我的手说:“快拿着。别让她看见。替我问候你的爸妈。我没有别的给他们了  ” 爷爷用黯然、无奈的眼神望着我。

第二年夏天我在西雅图的时候,托人带信给爷爷,希望我还能看望他。爷爷沉默一会儿,眼神暗淡,之后他缓慢、低沉地对带信的朋友叹息道:“不必了 ”

这一声叹息,道尽爷爷心中对亲人的思念、对往事的遗憾、对未来的绝望。假如时光可以重来,我相信爷爷一定不愿重蹈覆辙。一个月后,爷爷去世时,身边没有一个他的后人在场。爷爷做了一辈子的传道人,死后却没有教会为他举办追思礼拜;他近在咫尺的孙女也不被允许参加简单的葬礼。

然而, 失去了, 就 再也找不到。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