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毛幽灵从空中连翻带滚,坠落下来,屁股跌得生痛,不由惊叫救命,但他越叫,屁股越痛,叫一声,痛一下,仿佛被人在抽打似的。他回过神来,原来怀里抱着的不是半空道人,而是一棵法国胡桐树,背后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野鬼,在挥动鞭子,抽打辱骂。
毛幽灵不禁大怒,放开胡桐树,转身责问道:“你小小年纪,为什么打人,拿老人取乐,你……你……还有社会主义道德吗?”
“道德,哈哈——”小野鬼一阵狂笑,反唇相讥道,“道德卖几钱一斤,人有道德,狗不吃屎。”
“你这小野鬼,小小年纪玩世不恭,竟说出这等话来。”毛幽灵气得浑身发抖。
“哈哈,你别看我是小野鬼,可我对人世间所谓道德滋味是尝够了。”小野鬼放肆狂笑,一副老练的流浪汉相。
毛幽灵猜想小野鬼一定有些来历,便放缓口气问:“你小小年纪,怎么会变成野鬼,在此流浪,难道没有亲人为你超度吗?”
“要超度作甚?到人世间去争权夺利吗?我才不稀罕呢!”小野鬼转动眼珠道,“我在阴间几十年,当乞丐做瘪三,冷眼看人间,自由潇洒惯了,如果有人超度我去阳间,让我当毛泽东的接班人,我还不肯去呢!”
毛幽灵见小野鬼出口不凡,竟然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意道:“我就是毛泽东呀!”
不料小野鬼毫不动容,鄙夷道:“我知道你是毛泽东才打你。你是毛泽东,我是毛岸龙。你是红太阳,我是小陨星,都不平凡。”
毛幽灵听小野鬼自报家门,顿时失态,失声道:“你是岸龙嘛,我的亲骨肉,我找了你好久啰。”
“别说了!”小野鬼怒目圆睁道:“你逍遥出我和岸英、岸青哥后,养而不教,扔下我仨在上海滩流浪,当瘪三,尝尽人间苦难。你为了满足抢夺江山,政治赌博的野心,把我们娘儿四个,以及毛家所有的亲人做赌注,当你的牺牲品。你还有亲情吗?”
“岸龙,我的儿,你听我解释……”毛幽灵哀号道。
小野鬼控诉得正在劲头上,哪容得他插嘴:“建国后,你为了投靠苏联当儿皇帝,不惜将无数青年精英送往朝鲜战场,甚至将你的亲骨肉,我的岸英哥……”说到这里小野鬼哭泣起来。
毛幽灵一时语塞,任凭小野鬼继续哭诉:“你一生为了满足自己的政治野心,为了自己的荒淫无耻,穷奢极欲,不顾民族的强衰,不顾家庭的死活,你配享天伦之乐吗?你在阳间坏事做绝,来阴间遭受报应,方悟到亲情的饥渴了?晚啦,天底下哪有不耕耘就有收获的道理。刚才你跟我讲社会主义道德的鬼话,我正笑你的道德呢……”
毛幽灵被亲生儿子奚落,羞得无地自容。此刻,他那呼风唤雨,自命不凡,君临一切的帝皇架子在亲情面前崩溃了,变成一个感情的乞怜虫,他用哭泣的声音说:“岸龙,我的亲生儿,难道你不能原谅爸爸吗?”
“哼——”小野鬼嘴巴一厥道,“刚才我说过,你是红太阳,我是小陨星,咱俩大小不同,质地一样,犹如天下所有要强的父子,脾气性格相似,却无法彼此兼容。你不必勉强我,我也不会原谅你。我后悔刚才还没把你抽够呢!”说完一扭头,连蹦带跳走了。
望着小野鬼远去的背影,毛幽灵终于哭出声来了。他想起在阳世几十年,虽然在事业上呼风唤雨,兴邦国,把蒋介石赶往小岛;诛功臣,杀刘少奇、林彪……但到头来没有结发夫妻陪伴,没有儿孙绕膝,忙碌一生,孤苦伶仃,连一个普通人的天伦之乐也都没有。他越哭越伤心,不觉已过了半夜,望望天空,墨云覆盖,瞧瞧四周,觉得有些眼熟,灰色高墙,铁蒺藜密绕,岗哨林立,墙外一溜低矮平房,参差不齐,全是贫民窟。
列位看官,在中国生活过的人,都不能容忍共产党的弄虚作假,为了掩人耳目,那些高干居住区的周围,都用破烂的民居作掩护,因为他们的享受,和他们的宣传实在相差太远,做贼心虚,不用这障眼法不足以安慰他们的心虚。
一九四九年前,这里是外国人和国民党高干的住宅群,十几座欧式别墅,散落在鹅黄色的草坪上,颇有异国情调。中共进城初期,毛的佞臣,那位以极左出名的华东局书记柯庆施,为了迎合毛的趣味,在这片旧建筑上,用化整为零的手法,将原先连通的大草坪划成各小块,每块占一幢别墅——在大墙内又加了许多小围墙。修缮后的别墅区改名为“兴国宾馆”。毛泽东亲笔圈定,将其中一幢作为冷宫,把在苏联治精神病的贺子珍接来幽禁。离冷宫不远处的一幢别墅,则是毛的行宫,这里平时由柯庆施亲自打理,只有毛来上海和妃嫔幽会时才使用。
说话得凭良心,打自共产党改革开放后,兴国宾馆确实也变化不小,笔者前年回国,见那里竖起了一幢高楼——真正的“兴国宾馆”,已经对外开放,周围的小围墙也已经拆除,改成低矮的栅栏,行人可以随便进入。新一代当家的共产党人,毕竟是进步了,他们不满足父辈享受从别人手里抢来的财产,懂得创造更好的生活。如果新一代的共产党人目光再远一点,将政治改革的步伐跟上去,请流落在世界各方的精英回去,大家聚集一堂,捐弃前嫌,共商国是,中国一定会有前途,当然这是题外话,只是我们爱国华侨的一厢情愿罢了。
话接上回,却说一九六三年毛泽东去上海检查工作,还没到兴国宾馆,柯庆施就已经派专机把邢小姐从江西接来,毛对此大为欣赏,给柯加官进爵,从此柯依仗毛的势力,在上海作威作福,把上海培养成极左派的发源地,虽然柯庆施在文革前就死去,但他培养的接班人张春桥,姚文元,对后来文革的的影响确实不小。
那天毛泽东见了邢小姐,自然是久旱遇甘霖,连续几番攻坚战,忙得气喘嘘嘘。鼻息齁齁,调息方罢,突然想起邢小姐当年送的定情之物——英纳格手表。风流天子,受人之惠,岂可忘情,立刻当着邢小姐的面,给外交部挂了只电话,火速派人去瑞士驻北京大使馆索取块优质手表,当天由专人送来上海,毛接到手表,亲自给邢小姐佩上玉腕,其后当然又是云雨宠幸。难怪毛幽灵在水晶棺里度过一百鬼(龟)寿的时候,已经明日黄花的邢小姐,还念还念念不忘当年的赏赐,不时显示那块金光闪闪的信物。
却说毛幽灵沿着高墙,慢慢踱步,沉浸在温柔的回忆之中。前面是两扇灰漆的大铁门,门的框距正好容一辆小汽车进出。大门左侧有一只岗亭,一个士兵在站岗。毛幽灵大摇大摆地闯进去,沿着柏油路七转八弯,来到旧日的行宫前。那是一幢欧式的二层小楼,刚装修过,新漆的大门还飘散出油漆的气味。门前的屋檐下吊着一盏方灯,灯光幽幽地投在地砖上,泛出迷朦的光泽。客厅里灯火通亮,毛幽灵溜到窗沿下,从玻璃外窥探。可是淡蓝色的百叶窗密不透风,他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只听得里边“噼噼啪啪”的麻将声,无法辨别说话人的声音,正在焦急之际,看见一辆轿车驰来,车上跳下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提着公文箱,急匆匆跳上台阶,掏出钥匙开门。毛幽灵觑准机会,抢在青年前面,挤进门去。
客厅的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张善子画的猛虎下山图,左右的对联是:“八面来风官运亨通,左右逢愿子孙昌隆”两边的红木花盆架子上,搁着开得火红的富贵花。中间是一张麻将台,四个麻将客,两男两女,正在摔牌奋战。
一位五十多岁的高个子,甩出一张牌,慢慢道:“老首长,你的军舰炮轰我的缉私船,把事情闹大了,美国报纸也登了消息,说军队倚仗军舰搞走私。要不是邓老板下条子,差点不可收拾。”
老首长大约七十来岁,肥胖的脸庞上红光灼人,也甩出一张牌,道:“哈哈,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闹误会嘛,下次有货,我叫小虎先给你通个气,你把心腹人员安排好,要做到万无一失。”
“下次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啰。”高个子换一张牌道,“我已把那几位不识趣的楞小子调出缉私大队,换上一批服从组织安排的青年人,以后您老首长有货,保证不会有麻烦。”
“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屁大的事,因为这些生意上头老板也有彩头,问题是死了人,把事情通到国际上去,叫老板面子上过不去。”
老首长理着骨牌,问坐在左边的胖老太婆:“小虎去了半天,怎么还不回来?”
“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要不打个手机催一下。”胖老太婆心不在焉道。
正说着,一个青年人提着公文箱进来,对老首长和胖老太婆喊了声“爹——妈——”
“你这小子办事拖拖拉拉,这时候才回来,叫王叔叔等久了。”
“钱取回来了吗?”胖老太婆关切地问。
“哪有取不回来的道理,人家资本家说话比咱们共产党算数,刚才我陪他们多喝了几口,回来迟了。”青年人把公文箱放在麻将台上。
胖老太赶紧收拾起麻将,把位子腾出来。
青年人打开箱子,刹时,四颗脑袋聚拢过来,盯住一叠叠花花绿绿的美钞,那种神情只有漫画家才能表达出来。
“这八十万是犒劳缉私队弟兄的。”青年人对高个子道,“这里共八十迭,每迭一万美金。”请王叔叔清点一下。
“哪用点,小虎有出息,出山不久就把商场上的一套都学会了。”高个子恭维着,把公文箱里的美金搬到自己的手提包里。
青年人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首饰盒,交给高个子旁边的女人道:“这是梁老板送给王婶的钻戒,三克拉的透明钻。梁总说,这颗‘VVP’级的钻石,在世界上不多见。”
王婶笑眯眯打开首饰盒,把戒指戴在手上,在灯光下炫耀道:“人家香港老板就是大方,上次我在饭局上随便讲一句,他真的给我买来了。”
“大方个屁,要是没有我们解放军兄弟出力,没有老部下帮忙,他哪有钱做好人。说句实在话,做买卖,姓梁的赚大头,我们吃中间,老王和下面的兄弟们得小头,对嘛?”老首长站起来道。
“不,爹,我们和王叔叔分的差不多,因为我们这里兄弟多些,开销也大。”青年人帮老爹打圆场。
“当然,当然,解放军兄弟辛苦,理当多分一点,小虎的话有道理。”高个子拉上皮包,回头对青年道,“小虎辛苦了,明天有空,王叔慰劳慰劳你。”说罢做个鬼脸。
“嘿嘿,一定,一定。”青年人笑嘻嘻道。
“该死的,你们又在说什么暗语。”那女人用戴着戒指的拳头,擂高个子道。
“不,不,我是说请小虎去听歌。”高个子辩解。
“哈哈。”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老首长收好眼镜,问青年人道:“我们的钱,姓梁的付了没有?”
“老规矩,直接汇入我们卢森堡的银行户头里。”
“中,中。”老首长笑眯眯道。
却说毛幽灵亲眼看到这一场活剧,气得牙齿发痒,捶胸蹬足,又碍于阴阳两界,活人阳气旺,寻事不得,只好一拳头,把气出在花盆架子上。
“哗啦啦”一阵巨响,客厅里的人吓了一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