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在路上,托小猫在前面撒欢儿跑。我说:“等等我。你自己不可以过马路!”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说:“不会,妈妈。我会在骆驼线前面等你!”
丫头,那是斑马线好不好……你怎么不干脆说长颈鹿线……
吃饭。托小猫说:“我还要更多……呃……面条肉。”
我问:“你为什么叫它‘面条肉’”?
她回答:“因为它是长长的肉,长长的,像面条一样。”
我一边把她要的“面条肉”切成小段,一边说:“孩子,这个东西有名字的,叫作‘香肠’。”
托小猫小时候,我总是忍不住伸出舌头舔她的脑门和小脸,完全是低级母性哺乳动物的做派。怪不得有“舐犊之情”这种说法。她不会说话的时候,被我舔过,毫无反抗之力,只是忍气吞声地用袖子擦擦脸。
昨天我抱着她,她的胖嘟嘟的小脸就在我鼻子跟前,于是我又突然爱意澎湃,唰地舔了一下她的脸。
她一边擦脸一边皱着眉头说:“妈妈!我不是一个冰淇淋!”
不是冰淇淋……冰淇淋……淇淋……淋……
我们一进面包店,托小猫突然咳起嗽来。
面包店老板娘一边给我拿面包,一边警惕地看着托小猫对着柜台上陈列的面包连声狂咳。
我说:用你的手挡着嘴,不要对着阿姨的面包咳嗽。
托小猫勉强挡着嘴,继续狂咳不止。
我赶快把她从柜台前拽开,说:到门口去等妈妈。
我拿了面包,迅速拉着托小猫离开。
一出门,她的咳嗽戛然而止。
我满怀狐疑地看着她,厉声说:你刚才在面包店里是不是故意咳嗽的?是不是因为妈妈让你咳嗽不要对着阿姨的面包,所以你就得意地继续咳?
托小猫委屈地抬起眼睛看我,说:不是,刚才是咳嗽自己要来的!
早上,托小猫爬到大床上来,隔着被子横躺在我两腿上,突然大笑着说:妈妈,这是我的救生圈!我躺在救生圈里游泳!
托小猫抓着自己的布娃娃来看我,说:妈妈,这是我的小宝宝。
我说:好,她饿了,怎么办?
她问:怎么办?
我说:你给她吃奶吧。
她说:好。
说完抱着布娃娃跑了,不知躲到哪里去,好一会儿之后又跑回来。高兴地对我说:她吃完奶了。
我说:咦,你给她吃奶,怎么要跑开?
她羞涩地说:我不让你们看见我的奶。
我相信她刚才在另一个房间里,一定是认真地撩起衣服喂了奶的……
托小猫干坏事,我怒斥她。
她生气地说:你再骂我,我就跟爸爸回去中国。你就没有丈夫了,也没有小宝宝了。
托小猫受法语影响,总是分不清avec的两个用法。一个是avec 引导工具状语,要翻译作“用”,比如“我用筷子吃饭”。另一个是avec引导陪伴状语,要翻译作“跟”,比如“我跟爸爸去看电影。”托小猫一开始分不清这两种情况,统统翻译作“跟”,所以经常会说出“我跟筷子吃饭”这样的病句。
于是我让她翻译下面这句话:“Je mange avec mon papa avec des baguettes.” 她吭哧吭哧地改正了好几遍,终于成功说出“我跟我的爸爸用筷子吃饭。”
可是下一回不聚精会神,还是继续说“我跟筷子吃饭”。我纠正。每次说错了就纠正,锲而不舍。最近终于好一些了。
量词非常难,要熟练掌握是一个长久的过程。不要说她,我自己有时候都搞不清楚。
她现在会说:一匹马,一只猫,一本书,一个苹果。其余的,除了动物有时会用“只”外,统统用“个”。我决不姑息,每次都把正确答案重新说一遍。
我告诉她“条”是长的东西,比如一条蛇。
她说:一条长颈鹿。
我说:不对,是一只长颈鹿。
她说:我说一条长颈鹿是因为长颈鹿的脖子长。
我说:那你只能说“一只长颈鹿有一条长脖子。”
脖子到底该说一条还是一根啊?我也糊涂了。
刚才我教她:“双”是分开的、两只一样的。比如一双鞋,一双袜子。
她思考片刻,说:一双手。
我高兴地说:对。
她又说:一双脚。
我又高兴地说:对。
她半天没声音,突然又说:一双裤袜。
我说:不对。裤袜中间是连起来的,所以跟裤子一样,是一条。
说到这里我又突然犹豫:眼睛应该也是一双。可是耳朵用一双吗?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啊。幸好她还没问过我。我得研究研究。
从新学期开始,托小猫每星期到市音乐学校去上一个小时的音乐启蒙课。由于跟我的工作时间冲突,每次都是爸爸送她去。我完全不知道她在那里学些什么东西。
有一天我们经过一家乐器店,里面高高低低挂满了吉他。我说:乖,看看,那么多吉他。
托小猫认识吉他,看Dora看来的。可是她突然问我:“妈妈,这样……这样的吉他是什么?”说着歪着脖子,一只手在身前斜着动啊动。
我看她那副样子,试探着说:“是小提琴吧。是在音乐课上看到的吗?”
她说:“是的。音乐课上还有木琴。”
我胸有成竹地说:“你说的是用手弹的、黑和白的琴吧。那是钢琴。”
我之所以这么胸有成竹,是因为托小猫有一把玩具琴,是钢琴和木琴二合一的。所以她就只记住了“木琴”。
我说:乖,你在音乐课上到底学些什么东西啊?
她哈哈笑着说:我不记了。
我叹口气,说:要说“我不记得了”。
她好脾气地说:我不记得了。
有一天托小猫跟爸爸从外面回来,老鼐说托小猫刚吃了一整只巧克力面包。我说好。
过了一会儿,托小猫对我说:“你知道吗,妈妈,今天面包店里有很多巧克力面包。”
我说:“是吗,所以你们就买了一只?”
托小猫说:“不,两只。”
两只?我突然醒悟,目光如炬地怒视老鼐:“你居然假公济私、背着我吃独食?”
老鼐说:“你又不在现场,我也没多想……”
我说:“你难道不会给我带一只吗?太没良心了。”
托小猫见风使舵,立刻讨好地说:“妈妈,等我长大了,我就给你买。”
我说:“你看看你看看,你女儿都比你有觉悟。”
老鼐一言不发,穿上衣服出去了,十分钟后回来,把一只纸袋扔到我面前。
托小猫赶快趁机做和事佬,说:“妈妈,爸爸给你买面包啦!”
我笑逐颜开地说:“你看他这么气鼓鼓的样子,这是嗟来之食。但是咱们无所谓!我吃一半,另一半给你明天做早餐吃。”
托小猫不知道什么叫做“嗟来之食”,但后半句话绝对听懂了,立刻却之不恭地说:“好吧。”
托小猫坐在我面前心不在焉地吃一个酸奶。我给她唱《种太阳》伴餐。看她吃得实在不积极,我只好往粗俗的方向篡改了一下歌词:
“我有一个美丽的梦想,想要你吃完你的酸奶。只吃一个,一个就够了,会拉出许多的、许多的臭臭。一个拉在,拉在家里,一个拉在、拉在外面。拉完臭臭,拍拍肚子,再吃另一个、另一个酸奶……”
托小猫本来笑嘻嘻摇头晃脑地听着,听到这里,突然打断我:“你没有给我擦屁股!”
我大笑,连忙把最后一句改为“拉完臭臭,擦擦屁股,再吃另一个、另一个酸奶……”
托小猫又打断我:“你没有给我洗手!”
我笑得坐都坐不稳了。
托小猫站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看我炒菜,突然问:“妈妈,你为什么不做面包炒肉呢?”
面包炒肉,很有创意啊。川菜里好像有一道菜叫“锅巴肉片”,托小猫这个“面包炒肉”岂不是锅巴肉片的西洋改良版么。
我问托小猫:你幸福吗?
托小猫问:什么是幸福?
我说:幸福就是……不难过,每天都很高兴。
托小猫说:嗯,我幸福。
我觉得我说话太CCTV了。幸好托小猫不明则问,并没有贸然回答“不,我姓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