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园深处》之《咖啡情缘（二）》

咖啡情缘（二）

为了完成给自己定下的任务，整整一夜没有休息。天亮之前我煮了一杯蓝山。把最好的美味给最爱的自己，是人生的一大境界。

用手抚着杯子，贪婪地嗅着浓郁的香味，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童年的记忆中，除了冬季，每天早晨上学时，总能在第一个街口看到一个梳着长长的披肩发的女人。她总是穿着笔挺的西装，左胸前别着一枚漂亮的胸针。她的眼睛很美，她的脸庞也很美，只是她的脸上从来没有过笑容。她静静地立在那里，翘首向远方望。有时，她会猛地一转身，冲进那个漆着通红油漆的大木门里。

那门是双开的，一侧的大门上又开了一个小门，红门两侧有着长长的围墙。在我的心目中，那套院落就像电影里的地主家一样，富丽堂皇又阴森恐怖。

我不知道那里除了那个女人还有什么人，只是偶尔会看到一辆吉普车从里面开出来，一溜烟地没了踪影。

我曾对母亲说：“妈，我爱看街口那个女人，她真美，她的衣服很好看。”

母亲惊诧地看着我，生气地说：“这孩子，怎么偏偏就盯着她看。妈告诉你，她是疯子，你离她远点，别哪天犯病了欺负你。”

母亲的话对我没起任何作用，我就是喜欢看她，打心眼里喜欢。我不知道她身上的什么吸引着我，我就是觉得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一天下午，放学路过大红门时，我忍不住停下脚步向里张望。那院子里的一切，对我来说是个谜。
我悄悄地走近大门，扒着门缝向里看，猛地看到一只黑黑的眼睛正从门缝向外看。我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我站在原地捂着眼睛哭，从手指缝向门里看。我有点害怕，也有了更多好奇心。

这时，小门打开了，那个女人向我招着手说：“你进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风一样。我着迷一般地说：“你说话像仙女，真好听。”

她盯着我看，用手摸了摸我的下巴，帮我抹去了泪水，拉着我的手走进了红门。

她把我带到一个漂亮的房间里，把我按在沙发上，轻轻地说：“你很像我的孩子，我早就想请你吃好东西了。”

我忘记了害怕，羡慕地说：“你真好看，我爱看你。”

她给我拿了好多饼干和奶糖，然后轻轻地说：“你先吃，我给你做好东西去。

看她向外走，我连忙站起身跟着她说：“我怕。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又盯着我看，轻轻地说：“你怕什么？这家里只有你和我，保姆休息了。”

“我不，我要跟着你。”我坚持着。

她笑，拉着我的手，走进了一个大房间。她打开一个柜子，一边向外拿东西，一边对我说：“这个叫磨子，这是咖啡豆。”

她把咖啡豆倒进磨子里，摇着磨子的把说：“把豆磨成粉，咱们煮咖啡喝。”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咖啡”两个字。看着那陌生的东西，心里就想起了母亲说的话，“你离她远点，别哪天犯病了欺负你。”

她一边磨豆一边看着我，轻轻地问：“你怕我？”

我吓了一跳，连忙说：“我不怕。”

“他们说我是疯子，你觉得呢？”她专心地摇着木把，很好看的样子。

“如果你不盯着我看，我就不怕。”我鼓足了勇气说。

她不再说话，又从柜子里捧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对我说：“这是咖啡机，你一定没见过。”

我是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那咖啡机上散发着一股怪怪的香味。

“咖啡是什么？”我问她。

“好喝的东西，是我最喜欢喝的。这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咱们这里没有。”她说。

“他是谁？”我问。

“我的孩子生病死了，他们说我疯了，他和别人过日子去了。”她幽幽地说。

我听不懂她的话，心里又害怕起来。

“我想回家了，回家晚了我妈会骂我。”我怯怯地说着，眼睛盯着房门。

“我没疯，你别怕我。我就是想让你陪我喝杯咖啡。咖啡是两个人喝的，他不陪我喝，那些咖啡豆都快坏了。”她兀自地说着，手里一直在忙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闻到香味，将目光从房门移到了桌子上时，我看到了两只漂亮的杯子，杯子里装着黑黑的东西。

“这就是咖啡吗？”我问她。

“是啊，你尝尝，可香呢。”她把其中一杯推给我，自己拉过一杯，用勺子搅拌着杯子里的东西。

“真好看，我们家的杯子是透明的。”我说。

“这是景泰蓝的杯子，你们家的是玻璃的。你像我这样搅拌一下，喝吧。”她不再说话，专心地看着咖啡。

我学着她的样子搅拌着，喝着。

后来的事，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醒来时，我躺在自己家里。

我对母亲说：“咖啡很好喝，那个女人很好看。”

母亲满眼的惊慌，连声说：“这孩子中邪了。你是喝醉了，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就好了，可不要再想她了。”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她。但我一直记着她说过的话：咖啡是两个人喝的。

如今，喝咖啡时，时常会想起她。不知道她还好吗？那古老的磨子和咖啡机，还能煮出喷香的咖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