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年华》之《痴狂》(上)第十三章:宇生凉亭吐真情

我喜欢尘的品质。喜欢它的静:沉稳,低微,持重,久远;喜欢它的动,飞扬,狂舞,自在,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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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宇生凉亭吐真情
 

没多久,顾宇生就回来了。他一进餐厅,便兴高采烈地左右看了看,匆匆过来问朗馨:“华伟强,他人呢?”朗馨内心对华伟强有愧疚,又生怕被顾宇生责怪,便简捷地说:“他一吃完饭就走了。”谁知,顾宇生一听说华伟强走了,果然用责备的口气对朗馨说:“走了?!你是怎么搞的嘛?!怎么没多留他一会呢?!我这出去也还没一顿饭的功夫啊!哎,我本打算跟他谈谈今年“深秋点灯会”筹划的事呢。你知道吗?我俩都忙,凑在一起不容易的!”面对顾宇生的无名火,朗馨先是惊诧,紧接着是委屈,最后变成强烈的自责:这可是朗馨第一次看到顾宇生发火,当着众人面冲自己发不知从哪门子来的火!难道他竟是一个喜欢迁怒之人?什么“深秋点灯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为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责怪自己?这件事和华伟强有关?那就是说,如果汤菜没撒到华伟强的裤子上,或许他就不会着急着走,或许还会呆在这儿等顾宇生?!这样一想,朗馨不禁又一次为自己的失控感到羞愧。哎,都是自己的无能造成的!她站在那儿,低着头,没有说话,显出一幅抱歉的样子。那个酒吧的服务生见状,便走过来解围,说:“阿生,没问题。这些年,附近这几所大学的点灯会不都是从龙潭饭店订的套餐嘛!今年,咱们入驻大学城,离他们更近了,难道他们反而不让我们供应了不成?”经服务生这样一插嘴,顾宇生激动的情绪有机会得以缓息,他叹了口气,又摇摇头,说:“你们不知道,我和伟强今年筹划搞一个大型的联合晚餐会,几个大学一起庆祝,这里面的协调工作比往年多得多,得早些做准备才不会出乱子。”

说到这,顾宇生才意识到自己向朗馨发火有些唐突,毕竟她对此事毫不知情。他立即对自己的唐突感到沮丧:自从开了这第二家店以来,他的脾气象是越来越坏了,经常莫名奇妙地向职员发火。他知道,是压力大,太疲惫造成的。自己穿梭于两家餐馆之间,每天的生活似乎除了工作睡觉,还是工作睡觉。时不时的,他竟会有些后悔,觉着不该贪恋把生意做得更大,来开这第二家店;每当他心处这样的境界时,他就会留恋当初只有唐人街一家店时那种惬意稳定的日子。尤其是这几天,这个秦朗馨的再次出现,让顾宇生生发一种美好的想像:安定,有个家,和那个“她”一起分忧解难。他非常珍惜这种想像,他甚至想今晚就能找个空当,把他这感觉告诉朗馨。可刚才的这无名火,让他觉得自己在朗馨面前的完美形象有了破损,他一贯能掌控局面的自信心在朗馨的沉默面前被击得粉碎。此时的他,只有懊恼,便吱唔地对朗馨说:“对不起啊,朗馨。我。。。。。。不应该怪你的,是我没交代清楚。”在顾宇生的坦诚面前,朗馨感到暖暖的,她忙说:“哦,没事。刚才。。。。。。要是我。。。。。。只要没耽误你们的事就好。” 朗馨本想说,‘要是我刚才没祸,华伟强就会在这儿等你的,’可她挣扎着,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仿佛是在为他对朗馨莫名奇妙的发火补过似的,顾宇生竟把一桌有十人的大餐客人交给朗馨来服务。朗馨面带惊慌,生怕自己又出乱子,但她心下却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欢喜。阿生大概是读出了朗馨脸上写着的难色,就叫了爱丽斯来帮忙,让她们两人一起服务。爱丽斯果然是个手脚麻利,会讨客人欢欣的老手,餐桌上的气氛被她挑逗得乐融融的,朗馨跟着她一起做,觉着学了不少东西。等客人们结完账散去,爱丽斯就从桌上收起小费,一股脑地全部递给了正在摆椅子的朗馨。朗馨不解,就从里面抽出了 15 元要和爱丽斯平分,被爱丽斯拒绝了,她把钱又推给朗馨,说:“全是你的,阿生吩咐的,我只是帮忙,带学徒。”朗馨又把那一半的小费推还给爱丽斯,说:“这样不妥吧。这桌是你带我的,我怎么能全得呢?”爱丽斯笑了笑,说:“你放心,我该得的,一会儿阿生自会补给我。不过,朗馨,我看顾老板对你可是格外的关爱。虽然他对我们大伙都不错,但象这样的特殊照顾,可不多见啊。”朗馨拿着 30 美元的小费,似乎感到那上面仍传递着顾宇生歉意的余温。她想,其实顾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来弥补歉意,说实在的,自己对顾的感激,从旅馆入住到餐厅雇佣,早就融化了那无名的责怪带来的委屈。她站在那里,思想着爱丽斯的话,便下意识地攥紧了那 30 美元小费,隐隐地感到上面仿佛释放顾宇生渴望靠近她的温度,觉着烫手。先前,朗馨有些怕自己卷入和阿生亲近的关系里,她怕阿珠的误解,也怕对不起乐仲平。可此时,那惧怕变成了渴望,她感觉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诱惑在挑战她的矜持。她感到,自己的心已从和乐仲平名存实亡的婚姻里跳了出来,偷偷地躲在角落里,不安分,等着人来触摸。她小心地把那 30 美元放进围裙的口袋里,接着收拾那餐桌上的狼藉。

这一晚,朗馨总共挣了 60 美元的小费:这对朗馨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在宾大的食堂,干一个晚上,从五点到十点,总共还不到 30 美元;在龙潭的收入,翻了倍!她内心的喜悦遮不住地漫上了脸面。打扫完卫生,她和几个服务生打了招呼,哼着小调,从贮藏室取下双肩背,正想离开,被顾宇生拦住了,顾宇生淡淡地问:“走回宿舍吗?”朗馨点了点头,心狂跳了起来。顾宇生不经意地看了看表,说 : “ 太晚了。大学城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吧。”朗馨抬眼看了看顾,既没有点头表示同意,也没有摇头传递拒绝,只是接着哼她的小调,往餐馆外面走。

 

顾宇生跟了出来 , 他见朗馨步履轻快的样子,问:“站了几个小时,你不累?”朗馨回过头,见顾宇生跟她隔了有三四步远,已点起了一支烟,抽了起来。朗馨边走,边转动了一下有些发硬的脖子,说:“还好吧,习惯了。不过,在你这儿做工,走得多,脚好像涨涨的。”顾宇生见朗馨穿一双薄底的黑布鞋,便说:“你这鞋不行,太磨脚,会打泡的,还是换双厚底的旅游鞋吧。”听顾宇生这么一说,朗馨倒真觉着两个脚掌灼灼的,疼的发烧。不过,她不想让顾宇生看出她的基本功太差,便若无其事地说:“没事,这鞋很轻巧的。”接着,又哼起了连自己都叫不出名的小调,还加快了脚步。顾宇生见朗馨反而越走越快了,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朗馨喜欢他的话,应该慢慢走,等他跟上才对。难道她对自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 难道她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对她的好感吗?这么想着,顾宇生倒有些迟疑了,把原先已加快想去追上朗馨的脚步放慢了下来。这晚,没有月亮,天很黑,四周的空气象是凝固了。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没有风的缘故,顾宇生觉得闷得慌。他索性叼着烟,卷起袖子,又解开了白色衬衣上面的几粒扣子,隐隐地露出那雕龙的文身。顿时,他感觉呼吸顺畅多了,便灭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提腿跑了几步,追上了朗馨。

朗馨见顾宇生追了上来,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笑。顾宇生和他肩并肩走在一起,见她不再哼小调了,便风趣地说:“我看你刚才很高兴的样子,一定有什么好事。能不能告诉我,让我也乐一乐?”朗馨侧头抬眼看了看顾宇生,因为夜很黑,路灯也暗,只看见个高大的轮廓走在她的身旁,让她觉着有一种带磁性的神秘感。她下意识不说话,因为,她怕顾宇生判断出她不自在的表情:她哼着自编的小调,她不断地加快脚步,都是在掩饰那悄然而来却骤然升温的多情。她感觉脸烫烫的,如果是白天,一定是那种羞红色。她的心砰砰直跳,是两种感情对撞的结果:等待顾宇生接近她的欢娱,和隐隐对岳仲平不忠的羞耻。她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面对顾宇生的询问,安静地说:“谢谢你,阿生。”顾宇生有些莫名奇妙地问道:“你是说,谢谢我让你高兴?”朗馨点点头,说:“谢谢你,在我来美国的第一天,帮我入住旅馆;谢谢你,在我经济走投无路的时候,给我工作;也谢谢你的苦心,让爱丽斯今晚帮我一起做大桌。”顾宇生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自己为朗馨做的点点滴滴,她都记着,而且心存感激。其实,这些年,也有不少女留学生对顾宇生说过类似的感激之语,但他顶多感到的是一种骄傲而已。今晚,这话从朗馨的口里,而且是在他需要得到信心的时候说出,让顾宇生感到自己的感情投入得到了认可。故而,他做男人的尊严瞬间得到了升华,他有一种强烈地想拥有的冲动。顾宇生情不自禁地去拉朗馨的手说:“朗馨,谢谢你,谢谢你明白我做的一切。我是真心帮你的。 ” 当顾宇生触摸到她手指的一刹那,朗馨电击似地抽回了手,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说:“不可以,秦朗馨,你在国内是有丈夫的,你不可以。”

正在这时,起风了,天边划过一束闪电,紧接着,轰轰的雷鸣带着豆大的雨点就劈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那雷雨,仿佛是催化剂,激活了凝滞的空气,让它变成狂风,上下飞窜,把整个大学城的宁静都给震醒了。这风和雨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悍,让朗馨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掀起来了:她的长发被刮得在空中飞舞,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她听到街上有几个夜行人在奔跑躲雨;她一边慌忙地用手去掀开头发,一边尖声地喊:“怎么搞的嘛?!天气预报根本没说今晚有大暴雨呀?!”顾宇生不顾朗馨拒绝跟自己牵手,他再次用力地拉过朗馨的手,大声地说:“别管天气预报了,快跑!那前面公园的凉亭可以躲雨!”在肆虐的暴风雨面前,朗馨觉得无助,她感到顾宇生来拉她躲雨的手是那么的坚定,温暖和安全。她释放了最后的迟疑,和顾宇生手拉着手,边喊边笑,双双朝公园的凉亭跑去。

 

这凉亭很大,倒真是个躲雨的好地方。进了凉亭,朗馨气喘吁吁地放开了顾宇生的手,站稳了脚,发现自己上下全湿透了。她拉了拉紧紧贴在身上的龙潭餐厅T恤,见那条用荧光印成的飞龙在胸前闪闪发亮,便开玩笑地说:“阿生,你瞧,成了一条活生生的水龙了!”然后,又指了指凉亭外,说:“果真就是一条水龙,你看,是从那荷塘跑出来的。”阿生抬头看了看凉亭外的荷塘,应和着她说:“我看这龙,就是跑出来找你的。要不,怎么只有你才发现了它呢?”然后, 他又说:“这条龙,光有水还活不了,还要有光才行。”说完,用手指了指凉亭的顶灯。这时,雨下得更大了,那雨点象爆米花似地争先恐后地落在凉亭的顶上,还没等落稳脚,又迫不及待地向四面八方散去,顺着凉亭的边缘流下,形成一缕缕持续的水线,像要把这地方装扮成一个水帘亭似的。

朗馨突然觉得那条闪亮的飞龙,开始慢慢地吸食自己的体温,她觉着冷,忍不住地微微有些发抖。她怕被顾宇生看出狼狈相,便转过身去,走到凉亭边儿,说:“这。。这。。雨。。什么。。时候。。才停啊?!”她的牙齿“咯咯咯”地打颤,丝毫不听大脑指挥:她真后悔自己为什么选在这个失控的节骨眼儿找话说。朗馨看看凉亭外的雨,感觉它已从疯狂的交响乐转变成舒缓的小夜曲。耳边,时不时地从荷塘里传来几只蟾蜍“哇哇蛙“的对叫声,象是就着细腻的雨声,大胆地诉说着彼此的情愫。夜,若是用一个过滤器,将雨声和蛙声同时滤去,就变成了彻底的宁静。朗馨禁不住双臂交叉,将自己抱紧,想借此给自己一点镇定和温暖。就在这时,她感到一块巨大的毛毯从身后暖暖地披了过来,将她紧紧裹住 ------ 就这样,她顺服地任凭顾宇生将自己揽进他的胸怀。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了许久,顾宇生将朗馨翻转过来,问:“朗馨,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特别!”朗馨感到耳根烫烫的,那绝不是被阿生拥抱的耻辱,而是一种失去已久的被人关爱的暖流。她仰起头,莞尔一笑,戏问道:“是吗?是因为我找了一家让你们男人连烟都不能抽的宗教旅馆吗?”说完,她伸出手,搂住阿生的腰,正想说什么,却皱了皱眉头,问:“你这是什么?怎么硬梆梆的?”阿生顺着朗馨的手摸去,笑了笑说:“别乱动,是枪。”朗馨吓了一跳,缩回手,问:“你没事带枪干嘛?!要是走了火,怎么办?!”顾宇生将腰间的枪正了正位置,说:“干我们餐馆这一行的,没枪保护怎么行?!”朗馨将信将疑地说:“有这么危险吗?”顾宇生拉了朗馨的手说:“你没有听说过打劫餐馆的事吗?”朗馨点点头,说:“听人当故事说起过,电影里也看到过。你真遇到过这种事?”顾宇生的脸部突然变得有些扭曲,那是一种愤恨和痛苦交织在一起的表情,在不知不觉中他将朗馨的手攥得很紧,让朗馨感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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