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仲平起疑妻变心
北京。运输公司。
仲平到了单位,才知道一大早就停电了,电梯无法运行。仲平所在的仓储管理部在写字楼的第十五层,是最高层。一开始,有不少职员都聚在电梯旁,指望着很快能来电,等着等着,大家就陆续散去,开始从紧急出口爬楼。 仲平站在那儿,可能是最后一拨儿才离开电梯的。他感到浑身酸痛,一想到他的办公室在最顶层,更是提不起劲儿去爬楼。昨天,仲平没来公司上班,他头痛得睡了一天,估计是前些天爬香山在山顶吹风受了寒。这次爬香山的经历告诉他,他的体能的确下降了,该恢复锻炼了。想起锻炼身体,仲平觉着那仿佛已是很遥远的甜蜜往事。那时,朗馨还没有正式开始准备出国,他们两人几乎每天都到附近的外语学院去散步,有时,朗馨也会戴上跑鞋,在学院的操场上冲两圈儿,每当这时,仲平就在一旁的松树荫下席地而坐,闭目练功。 可自从朗馨开始准备GRE考试,这样有规律的锻炼就终止了。仲平的记忆里只有朗馨每日下班后,匆匆吃完晚饭,就坐招手停去学外语,而自己则染上了吸着烟躺在床上看电视的习惯。
仲平正慢慢地爬着楼梯,只听后面有两个中年女职员一边不紧不慢的上楼,一边气喘吁吁的议论。其中有一个女职员,说:“喂,你听说了吗,汽车部的王凯要离婚了。”另一个接道:“就是那个老婆在美国的?”那第一个又说:“没错儿。听说一到那边没多久,就跟别人好了。。。。。。 ”仲平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脚踩了个空,幸好他反应快,用手撑住了扶手,要不然,准会摔一跤。他定了定神,回头一看,见散布消息的是海运部的王大姐。王大姐和仲平正好撞了个对眼,她马上说:“小乐,你们秦朗馨去美国有一个月了吧?怎么样啊?”“她挺好的。学习很紧。。。。。。”仲平应付着,心里却感到不安,是那种被人揭了短的不安。
从香山回来的当天,仲平就有一种想给朗馨打电话的冲动。那是因为,对初恋的回忆,让他感到照现在这样,让朗馨象一只断线的风筝,自由自在地飘走,她就可能永远回不来了。在这样的心理催促下,第二天中午他就去了电报大楼给朗馨挂了一个国际长途。按说他打电话的时间,是美国的午夜,朗馨应该在的,可是对方没人接电话,只有留言机的问候语。仲平没有留言,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该怎样说。这“电话无人”的风波未平,又来了“王凯离婚”的消息,让仲平真的怕了:朗馨深夜不归,究竟去了何处?汽车部王凯的事,难道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长久以来,可以说一直到香山秋游前,仲平都认为,朗馨人虽然去了美国,但她的心仍被自己抓得紧紧的。他了解朗馨:她虽然在外表上风风火火,忙忙碌碌,但情感上却是个很内秀和有依恋性的女子。在朗馨准备出国的后期,甚至在她拿到签证后,有那么极少的几次,两人说到出国的话题,朗馨总是用不肯放弃的口气恳求仲平,说:“一起出去吧,好吗?”然而,仲平不愿意让朗馨存任何幻想:他就是不愿出国,他也不想自己的妻子出国;而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连结婚都不能使朗馨停止追逐她的美国梦。但仲平毕竟是一个平淡无争的人,他对朗馨采取了“随她去”的态度,冷漠的距离和等她有一天回头的盼望。仲平的这种疏远和默然,给朗馨带来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愧疚:的确,对仲平,她是有愧的。因为,在“早已成为她生命一部分的父母家庭责任”和“她自己的婚姻小家庭”发生冲突时,她还是选择了前者,牺牲了后者。朗馨的愧疚,让仲平觉得她跑不掉。
仲平进了办公室, 仍是心神不宁的。他坐在转椅上, 见办公桌上有一封传真,是德国的运输代理发来的,询问仲平手上的那五十个集装箱,什么时候装船出运。这五十个集装箱,是仲平凭军训时结下的关系,从卓越贸易公司那儿揽的业务。这批货出口的目的地,是德国的一个内陆港。所以,仲平决定把国外段内陆部分的运输交给一家德国代理接单,然后转运到目的地。
仲平看了传真,就拿出纸笔,准备给德国代理回复。但他却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一连废了四张纸,也没写出个所以然来。 他定了定神,就站起来, 索性走到临桌科长的隔断旁, 清了清嗓子, 打算问他要长途电话的密码。 仲平的科长姓郭,名永川, 和仲平是一级的, 不过, 他是政法大学学法律的, 不久前刚被提拔起来。 他在公司,如果是在做事, 就准是在做这四件事里的一件:开会, 打电话, 看文件, 低头沉思。可是,如果他见了人,便会满脸堆笑,友好的让你不和他打招呼都不行。
郭永川此时正在苦思冥想着什么,听见仲平清嗓子的声音,马上进入笑的状态,把那青春期留下的粉刺的坑坑洼洼,都挤进眼角和嘴边的笑尾纹里去了。郭科长问: “仲平, 什么事?” 仲平说:“科长, 我想用一用国际长途,能不能把密码给我?” 郭永川脸上的笑虽然僵持在那里,但显得有些扭曲,他知道仲平用电话的目的,只不过没有说破。相反, 他显出十分理解的样子, 说:“没问题。” 便将密码写在一张纸条上, 递给了仲平。 仲平没想到在新科长这儿办事这么容易, 感动地说:“谢谢您啊,科长。” 郭永川手一摆说, “小意思。” 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狡猾。
十一点半左右, 同事们都去吃午饭了,仲平看左右无人,就来到处里的传真室,那两部国际电话就放在里面。 他迅速地输进密码,然后拨通了朗馨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 没有人接, 就听留言机说: “Hi, This is Langxin Qin. I am not available this moment. Please leave me a message. I will call you back as soon as I can. Thank you.”(嗨,我是秦朗馨。我现在无法接听您的电话,请给我留言,我会尽快回复您的电话。谢谢。) 仲平心里咚咚地跳了起来:怎么又没人接电话?她那边是凌晨一点,按说就是打夜工也早该回来了。难道睡熟了不成?他刚想留个言,传真室的门就开了,处里有个小年轻儿进来要用长途。仲平不愿让公司里的人知道,他和朗馨之间生疏的事;他也怕因为用长途被发现而把郭永川也牵连进去。乐仲平匆匆挂了电话,出了传真室。
如果说乐仲平在踏进传真室打电话之前,是不安,害怕和疑惑,那他走出来的时候就是沮丧,恐惧和无力。处里的长途没有安密码之前,他给朗馨打过电话,选的几乎是同样的时间,虽然电话的次数不多,每次通话的时间不长,但总能和朗馨说上话。他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对朗馨的疑心已经开始慢慢地占据他的整个内心。
仲平坐回他的隔断里,拿着那封德国的传真做掩护,挡着脸,心里琢磨着:一次没人接电话,可能是巧合;两次没人接电话,可能是意外;如果,三次无人接电话,那就是绝对的必然。对,明天,明天再打一次,如果还是没人接,那她肯定是在外面过的夜!在外面过夜,就是说。。。。。。他一下把传真扑倒在桌上,不愿再面对自己的推理。
这时,电话响了,他拿起来,按照职业的训练,习惯性的自报家门:“运输公司仓储部,请问您是哪位?”对方声如洪钟,开门见山地说:“喂,仲平,我刚得到你们部里来的内部消息,说最近各个企业要陆续裁员。你们公司也要裁掉几十人呢!”原来是刘大鹏。仲平面无表情地一边听,一边哼哼。只听刘大鹏语重心肠地说:“你老弟,最近一直萎靡不振,经常上班迟到,要小心辫子剪到你头上。现在这年头,丢了工作可了不得!好,就这样吧,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还得去赶一个采访碰头会,你好自为之。再见!”刘大鹏匆匆挂了电话。乐仲平觉得刘大鹏的每句话都进了他的耳朵,但他的大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已经丧失了处理这些信息的功能,他整个心思都在一个意念上:去找一个可靠的第三方,认证一下他对“两次夜电朗馨,都无人”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