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抗癌札记(23)- 暴雨中的平静

点点滴滴,尽是生命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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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2012(星期五)

周一带着小诗约见了本地的主治医生M,时隔8个月,又回到了原来的起步点,虽然离开时间不长,医院里却也经过了一些人事变动,见面难免一阵子寒暄叙旧,之后我们马上切入主题。M医生跟匹兹堡的J医生一直保持着联络,所以也不需要我们多费唇舌解释病历,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治疗方案也是现成的:先吃激素(Decadron)激发身体潜能消肿消炎压制症状,然后注射药剂(Avastin)进行标靶治疗收缩全身血管,企图截断小瘤的粮道,围而不攻听其自灭,这是典型的坚壁清野政策。虽然迂回曲折了点,但是对身体没有太大的副作用,总好过像其他化疗那样,拿着大炮去打苍蝇,结果苍蝇不见得能轰死,自己的房子却先被拆得七零八落。

我们问M医生,Avastin的绩效如何?M医生也很坦白,Avastin比传统的化疗略为有用,但是目前也没什么好说的,存活的最高纪录是首次确诊之后的21个月,平均存活期为复发之后8个星期,如果能拖到明年一月中,就可以在放疗一周年过后,进行第二次放疗,而第二次放疗的平均存活期又是8个星期。匹兹堡的J医生更坦白,在上周四电话会议的时候,就跟我们说目前最要紧的是保证小诗的生活质量,可以考虑在家里准备临终服务(Hospice)的设备。一切以小诗的舒适颊意为主,万一有什么急事,也不必费事跑去急诊室贴钱买难受了。在那段谈话里,唯一让我们感到宽心的是,J医生说这种瘤到了最后的阶段,随着大脑被逐步关闭,人每天就会越来越瞌睡,慢慢地就陷入终日昏睡状态,可以说是没有什么痛苦的。M医生说这个小瘤长到一定地步会阻碍脑液流通,颅压增加到最后会让病人头痛难忍,但是我们可以在吊瓶里渗进止疼药,病人手里拿着开关,自己可以控制加入药量的多寡。没有痛苦,或者说脑筋失调而感受不到痛苦,这在目前我们这个处境,不能不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事到如今,我们当然也没有什么意见,只能顺势而为吧,于是签署了一堆必要的文件,安排了本周三下午进行第一次标靶治疗注射。周三那天诗嫂带着小诗午饭过后就到了医院,却一直等到四点多才挂上吊瓶,Avastin被掺在点滴里打进身体,整个过程耗费一个半小时,回到家已经快八点,小诗在车上就累得人事不知了。 

我有时候也很阿Q地想,这个怪病绝症这么义无反顾的绝而蕨,一出手就把我们所有后路都封死了,倒也省了我们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精神折磨。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当时有几个方案摆在眼前,各有利弊风险崎变异数,而生与死就在我们一念之间,那我们这几个月该是过得多么的颤惊啊。现在没有多少选择,也就没有多少“假如当初。。。”那样的复杂情绪。

从匹兹堡回来这几天明显看得出小诗的心情很沉重,话不多,但是很粘妈妈,可以说是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连妈妈开着车,她都要趴在前排驾驶座后,手摸着妈妈的肩膀。相信这次小瘤复辟,应该对小诗本来很笃定的信心有很大的冲击,她心里一定有很多问题,只不过她不愿意说出来,或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我们心中的问题一点都不比她少,我们也很想知道我们的上帝在哪里?祂对我们的生命有什么安排?小诗这么纯全地信靠祂,我们这么迫切地仰望祂,身边弟兄姐妹这么齐心合力地祈求祂,祂知道吗?祂在乎吗?

我们经历得非常肤浅,对这些问题都没有办法回答,但是我们相信祂不但在乎,而且这一切都蕴含着祂美好的计划。要不然,我们身边不会环绕着弟兄姐妹的爱,无时无刻无微不至;要不然,我们心里也不会时时都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平安。这平安不是因为我们知道小诗一定会痊愈,而是我们相信无论眼前的结局如何,真正的结局一定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完美。或许这是我们迷信,或许这是我们哀痛过度的一厢情愿,但是这种信念让我们的心灵更坦然、情绪更自由。其实,除了天赋异禀的伟大领袖喜欢“天天讲”、“月月讲”,战天斗地批判人式的“其乐无穷”外,绝大部分的人都还是本着享受生活的态度去平静地过日子的,老祖宗的传统智慧也是教人学行云流水的姿态,顺势而为随遇而安。当我们虚心承认自己无知无能参不透宇宙的奥秘,当我们相信天地有主宰万事有公理,当我们相信不是不报,只不过是时候没到,就让我们活得更有盼望,也能更积极地面对生命中的“无故加之”和“猝然临之”。网络上广泛流传着一句引言,诗嫂早几年就拿来放在她的电邮签名栏里:“Life is not about waiting for the storm to pass, it’s about learning how to dance in the rain”(生活不是要等待雨过天晴,而是要学习在雨中起舞)。能在暴风雨中起舞,始能享受暴风雨过后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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