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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大饼摊(1)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生是个大舞台,男女老少皆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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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初,上海南市城隍庙附近有个大饼摊。大清早,就有街道居民和附近小菜场里买菜的人到大饼摊头前,排起长长的队伍,手拿铝锅、淘箩、竹篮、搪瓷杯、塑胶盒等器具,来买豆浆、油条、烧饼、粢饭。在人人缺粮少油饥肠辘辘的自然灾害期间,这片饼香油热的狭小天地几乎成了当地小市民的世外桃源。

在大饼摊上干活的有三个人:陆德财、杜兰芝和陶月娥。陆德财红光满面,体格健硕,双手使劲搓揉着一大块面团,两臂的肌肉结实发达。他一边熟能生巧地做出一个个豆沙烧饼和葱油烧饼,一边得心应手地照料着火热炉膛里烘烤着的饼,既要烘熟,又不可烘焦。杜兰芝皮肤黝黑,瘦骨嶙峋,站在陆德财身旁,相帮做油条。她把他掰分好的小面团拉成长条,用筷子在上面压一下,双手捏紧长面条两头甩一下,做成油条,放进滚烫的油锅里煎。她还要兼顾包粢饭与盛豆浆,粢饭中间夹根油条捏紧包牢不可散开,豆浆盛在买客带来的各种器皿里不可泼撒。陶月娥大眼圆脸,身材丰腴,看管着油锅。她手持一双长筷子不时地搅动下锅的油条,直至油条变成金黄色,捞起,放在铁丝网篓里滴油。同时,她还要招呼买客,负责收钱,钞票一定要数点清楚。自古以来,铜钱银子最重要,不论是资本主义旧社会,还是社会主义新时代,只是当今陶月娥务必还要记得收粮票,越发忙得不可开交。

那个年代经济失调物资匮乏,全国普遍实行粮食限量配给供应。每人凭户口地区、年龄大小、轻重体力劳动或脑力劳动、干部级别高低、阶级成份优劣等情况定量,并按定量发给粮票。陶月娥不但算钞票,还算粮票,而且不可算错。一只烧饼收一两粮票;一根油条收半两粮票;一团二两的粢饭中夹有一根油条,所以总共要收二两半粮票;一勺豆浆也要收半两粮票,因为大豆也算粮食。粮票的种类繁多,有上海市粮票、郊区粮票、外地粮票、全国粮票等等,而且每年所发粮票又有不同的图案和颜色,陶月娥老是紧张兮兮怕搞错。特别是在给买客找头时,无论是钞票找头还是粮票找头,识字不多的她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在尚无计算机和收银机的岁月,全靠心算再三核对,力求准确无误。由于大饼摊隶属街道地区集体事业单位饮食行业管理部门领导,如果陶月娥多找钱或粮票给买客,将对饮食行业上级党的领导难以交待;由于来大饼摊光顾生意的大多数是锱铢必较的升斗小民,如果陶月娥少找钱或粮票给买客,买客就要谩骂她笨头笨脑,甚或诬蔑她存心揩油手脚不清爽。

貌似单纯的大饼摊,三个从业人员之间的关系有点不寻常。

解放前,在淮北乡下,杜兰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父母逼不得已,把她卖给陆德财家做童养媳。陆德财虽然不情不愿,却难以违抗父母之命。

解放后,陆德财理直气壮地对杜兰芝说:“现在新社会,共产党提倡自由恋爱,我全心全意拥护中华人民共和国新的婚姻法,决定退掉旧社会订下的童养媳买卖包办婚姻。”

童养媳杜兰芝痛哭流涕死活不从,“德财哥,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只有你这座靠山,如今你抛下我,叫我今后如何做人?”

陆德财不为所动,“你与我并没圆房,你还是黄花闺女,可以自由自在选择你满意的对象。我要去上海大城市里谋生计,从今与你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杜兰芝擤掉鼻涕,擦干眼泪,“既然你如此铁石心肠,我也不必再苦苦哀求,不过我还是留在家里照顾爹娘的饮食起居,你可以放放心心无牵无挂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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