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丰乳肥臀的担忧,我得警惕“解构主义”。望文生义,我以为“解构主义”是反对“结构主义”的。所以指望结构主义能拯救我们认为是美好的东西。谁想不看不知道,一看更坑爹。结构主义才是始作俑者。他们说:丰乳肥臀只在美女身上的时候才有意义。单独出来什么都不是。听起来很有道理,比如要是长到我身上。。。噫----怪!算了,结构主义者牵来一头牛代替美女,拿着教鞭指着说:看,牛!之所以牛,是因为它有牛的结构。那硬东西长在头上才是牛角,长到脚上就是驴蹄;那软的长在腹里是牛肚,挂到外面就是鲨鱼腮。。。总之,牛杂碎之所以叫牛杂,是因为作为牛的一部分。如果它们不曾组织过牛,谁也别想叫牛杂。而我们要理解牛杂,不能看在火锅里的用处,而是要看它们在牛身上时,和其它牛杂之间的关系。不光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是个问题,先有牛还是先有牛杂,也是个问题。吾未尝见全牛,唯一团关系耳。(结构主义主要研究社会和文化,较少涉及自然界。这里是比喻。比喻啊,要趁着还能用时赶快用。)
这时解构主义来了,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就讥笑道:装A装C吧。明明拿着一把刀,却当着一根教鞭。一把抢过来,按结构主义的关系图,批大郤,导大窾,于是道德伦理謋然己解,整个西方文明如土委地,成了一堆碎肉。再看看发生时间,六十年代末。明白了。解构主义其实就是结构主义的“红卫兵”。让人生气的是,这操刀手搞得一地狼藉不收拾,连刀都不擦。一切又交还给结构主义了。
看来根子在结构主义。结构主义的开山鼻祖是索绪尔。费迪南·德·索绪尔是个瑞士的语言学家。这下从结构主义到语言哲学,就铺下了第一块基石。索绪尔坚定明确地说出语言是一个符号系统。他区分“语言”和“言语”。意思是我们说话和我们说的话是两种不同的东西。而我们所说的语言,是一个社会记忆的整体,一个规则系统。要理解词的意义,就必须在这个系统中考察。离开这个系统,词没有先天的,永恒的,纯粹的意义。语言一旦成为系统,即是一种自主的、内在化的、自我满足的体系,它不与外界的实体的事物发生关系。
当然,如果不满意索绪尔作为语言哲学的开端。再向前推,也大有人在。有一长串名字一直到古希腊。西方哲学象牙塔虽高,却也向外冒俗话。第一句是:俗话说,没有苏格拉底没有谈论过的哲学话题;第二句:俗话说,没有亚里斯多德没研究过的学科;第三句:后世所有哲学都只是从不同角度诠释柏拉图。苏格拉底谈论过语言。他不是很赞成也不能全否定语言是约定成俗的东西。但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力量,规定我们把人叫做人,马叫做马。甚至连发音和字母拼写,都有命定的成分。亚里斯多德动真格地研究了语言,区分命题语言(可以做真假判断)和非命题语言(诗、文学用的)。柏拉图更是苦思冥想,最后把词源归于罗格斯,而理念只能是天生的,又在我们出生后回忆出来的。
所谓俗人,就是靠俗话活着的人;而所谓俗话,就是从来没有错过的话。果不其然。尽管知道不同民族有不同语言,除了拼音字母还有象形文字。苏格拉底非要坚持拼写和声音都与意义相关,看起来很荒唐。可是当我们听说乔姆斯基的“先天语法”(普遍语法)时,难免会想到苏氏的“冥冥之中”。同样我们后来谈论“日常语言哲学”或“逻辑语言哲学”时,总是与亚氏的语言划分藕断丝连。至于柏拉图,以后的罗格斯、理念、概念、神、观念、符号,等等。无不围绕着柏拉图的胡子转。我们有抑制不住的敬仰和赞叹,两千多年前的希腊人,究竟有多高的智慧!
且慢,这里我们可以暂时抑制一下我们的感情喷发。搞清我们现在所谈论的“苏格拉底”等等到底是什么。我们在说名字还是对象:那个两千年前的希腊石匠?为什么世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我们还可以像他活着的时候一样谈论这个没有了对象的名字?专名已经转化成概念了?那我们究竟什么时候在使用这个概念的意义,什么时候又在暗示所指?我们现在正在谈论的,和柏拉图谈到的,是同一个“苏格拉底”吗?
苏格拉底还是比较单纯。老子才更加玄而又玄。当年是否有老子、李耳、老聃,道德经成书于什么年代,影响现在老子作为《道德经》作者这个符号意义吗?将来可能出现的新考古发现,会对我们当下语言体系中的概念有什么影响?或者,你有历史洁癖,想把那些吃李子生子,太上老君,老子西行化胡等等无稽传说抹干净,也注定会是徒劳。这些都是今天的老子的一部分,“是一个社会记忆的整体”。《庄子》里说老聃病死在家里,可是为什么当别人提到那骑青牛出函谷关失踪的老汉,大家都认为是在说“老子”呢?“老子”这个筐里,究竟装了什么没装什么,是如何形成的?如果苏格拉底和老子,都只是今天语言体系中的概念,不是历史上的死人。那崇拜“概念”有意义吗?既是哲学概念,今天谈论到哲学,他们可不是都在一肘可及之处。
有人要说,你这样咬文嚼字有意义吗?至少语言哲学家们认为这很重要,而且只是一个分析的开端。那好吧,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语言哲学”呢?驴的回答是:你对语言哲学了解多少,语言哲学对你来说就是什么。神棍神婆驴呀,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过,只能请别发火,我这也是没法说么。语言哲学家们所做的一项重要事业,就是改变传统哲学中对“事物”的定义方式。过去教科书中一开篇就是的“性质概念定义范畴内涵外延”那一套,不时行了。我既不能骑马找马,只好请你骑驴看唱本,边走着边瞧了。
语言哲学的产生,是得益于语言研究的进展。只有当我们对语言结构了解到一定程度,我们才能对哲学作如是理解。要想精确地界定是困难的。因为整个哲学在二十世纪经历了一个“语言转向”。就是,从“语言是研究哲学的工具”转向“哲学是研究语言的工具”(我这里稍稍推过头了一点)。因为我们知道了语言只是一种结构,而哲学依赖思维,思维基本就是语言。由于语言的局限性,哲学原来以为能做的事,已经是注定做不到了。比如哲学曾经以探索世界本原为己任,现在我们搞清了这个任务不适合哲学来做。哲学家喜欢拿马说事儿(还是比喻啊)。马究竟是什么?不是哲学能回答的。而是要交给研究奇蹄目马科马属的动物学家,或生物学家去研究。而问对了方向,比如说:我们为什么会说和能说“白马非马”,这才是个有哲学意义的问题。
无可奈何花落去。爱情被情爱毁了。信任被任性毁了。真实被实证毁了。语言哲学,把哲学和语言,全都毁了。等大家转过身来,看到地上的一堆碎肉,一片惊呼。有叫“牛死了!”,有的叫“上帝死了!”,最后一齐叫:“哲学死了”!其实没死,只是不像以前“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