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十二)

文学是一条寻找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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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的中国村》

第十二章  小城故事多
(婴子)

    十月份,小城最好的季节。学校开学不久,一鸣不是很忙,高洋几乎每两周回来一次。

    高洋有些怕见萨姆了,她想近一段还是多回家吧!一鸣已经很不愿意让她再去打工了。一年的时间,钱存得差不多了,足足可以应付她以后的学费了。高洋父亲来信 讲,不让再给他们寄钱了,她这才知道,一鸣背着她又给家里寄了钱。她早就跟他讲过,父母经济上富裕,根本不需要寄钱,只接济他的父母就行了。一鸣却说她不 会做人,用的上用不上是老辈的事,寄不寄是小辈的事,当儿女的就要有这份心。结果是他帮她在做人,她还能说什么?父亲已经开始问起高洋的英语情况了。一鸣 写信回去说,她的英语程度还不是很好,上学的事晚一点有好处,免得以后压力太大。父亲很赞同一鸣的观点,让他操心安排她的事了。一鸣也有压力,他极力主张 她放弃打工,回来复习考试。

安怡已经完全进入紧张阶段,躲在家埋头攻托福、G R E 。建法更是无微不至服待太太,养的安怡一个月就长了十磅,还敢见人?一切顺利的话,她冬季就可以入学。

有安怡这样一比,一鸣就更着急高洋了。他都要跟高洋发火了,要她马上停下打工。一方面父亲那边有压力,另一方面他感到夫妻有些疏远了。他感到她脾气大了, 嗓门也大了。这些高洋自己一点也没体会到。整日里餐馆干着、叫着,见了客人傻笑,到了后厨苦笑,回到家里了还不让脸皮松驰松驰?实际上,嗓门、脾气从来就 没小过,不过是经过到美国这么一锤炼,更加炉火纯青罢了。

“老夫老妻的,就别太计较了啊?”她讨好一鸣地劝说他。

高洋想,已经干了这么长时间,天冷下来就不去了,顶多再干一个月,再多挣一点。一鸣说她赚钱上了瘾。这话不假,一个月的钱能干多少事啊!

“萨姆还常去找你吗?”

一鸣冷不防问了一句,高洋吓了一跳。他怎么会知道近来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他去找我?”

一鸣一脸醋酸酸的样,不肯讲。 

高洋哈哈大笑了起来,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揪着他两个招风耳,说:“你也会吃醋呀?眼睛近视八百度,这儿却是千里耳呀!”

他皮笑肉不笑起来了。

高洋还是回到了店里。店里的生意依旧没多大的起色,再变也变不出什么新的花样,洋人的手头松了,店里的生意自然就会好起来。近来美国的经济处于滑坡,小店 能维持下来,不赔就算不错了。店里的伙计来来去去走的不少,能呆满一年的就算老家伙了,老板娘也会另眼相待。她打算不久就辞工,也就没那么大精神头了。江 老板真的当上了二主管,官升脾气长。杭大夫更加死气沉沉。唐大妈还是一头老牛,人却瘦了一大圈,美其名说:减肥!大家照旧熬着钟点拚钱。

    近日高洋觉得很累。萨姆没有来找她,他们仍然常通电话。萨姆也建议她尽早回去复习英语,上学重要。她便打算熬过月底就不干了。这样一来,她越干越觉得没劲了,晚饭都没有兴趣吃。实际上大家工作了一天都很疲劳,弄点什么好吃的,让油烟那么一熏,全没滋味了。

唐大妈近来也很少发表演说,她老人家肠胃总是不舒服,成天上顿下顿跟和尚似的吃素。伙计们看了心疼。

“哎呀!唐大妈您老减肥也有个适可而止呀!一点鱼肉不沾的,这人还不散了架!”

伙计把肉夹到她碗里。唐大妈眼睛盯着肉,愁眉苦脸上了,说:“要不咋说在这儿干活心里舒坦呢?可见你们这些孩子对大妈我好了。可大妈我见了这大油块子心里就搅和,咽不下去啊!闺女呀?你别受大妈影响啊!”

唐大妈把大油块子又转到高洋碗里,高洋突然恶心了出来。

    杭大夫坐在对面,眼睛盯着她们。他放下手里的碗,转向唐大妈,问:“唐大妈,从前就不吃鱼肉吗?”

    “这叫啥话?大妈我又不是和尚、姑子。”

    “多久不爱吃肉了?”杭大夫又问。

    唐大妈放下筷子,说:“刚来的时候还行,以后吃美国的东西,就越吃越没新鲜味。听我儿子说,这里宰猪宰牛不用刀杀用电打,讲究人道。你们说,这血乎拉的东西不放出来,肉能好吃?我就干脆不吃了!”她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用手顶着肚子。

    杭大夫走到唐大妈身边,关心地问:“唐大妈,告诉我哪儿疼?”

    唐大妈抬起眼看着他。大伙也感到事情有些不妙,都静静地看着他们俩。

杭大夫环视了一下厨房,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腾一块地方!”杭大夫命令道。

    大家看他极为严肃的神情,都紧张了起来。把桌子上的东西往边上推,忙帮清出了一块地方。

    “唐大妈,我帮你看看!”他让唐大妈躺到桌上。

    “没啥!老毛病了。上了年纪的人儿,零件都锈了,上油也没用。”唐大妈不情愿地摆着手。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三下五除二,还是把她弄到了桌上。

    杭大夫用手按了一下她的上腹部,习惯性地用医生的口吻询问。唐大妈被他按的直叫:“这孩子,手轻点呀!你大妈受不住。”

    大伙的眼睛都盯着杭大夫。他一语不发地扶起了唐大妈。这时阿基下来了。

    杭大夫在一旁认真地对唐大妈说:“唐大妈,您不能再干了。尽早去看一下医生,化验一下,肝部有些肿大。”

    阿基听了话音,忙跑过去一把拉过杭大夫,低声问:“是不是很严重?”

    他点点头说:“但还要医生确诊!”

    阿基马上走到唐大妈面前说:“我马上打电话给你儿子,让他明天来接你。我小店不能再留你了。”

    “这叫啥事呀?杭大夫……”唐大妈一听急了。

    “听杭大夫的话,先看一下医生吧。”大伙都上来劝唐大妈。

    阿基也心软了下来,说:“唐大妈,不是我不想留你,我们是小本经营,担不起大责任。我可以多付你几天的工钱。假如什么病也没有,还可以回来嘛!”

    唐大妈被说得不好意思,不再争辩了。

    高洋心里也非常不好受,真怕唐大妈有什么万一。这时杭大夫走到她身边来。

    “高洋,你近来感觉怎么样?”他问。

    “没什么。”她耸了耸肩,“我也不想再干了,没劲!”

    “我问的是你近来的身体状况。”他一副认真的样子,“也不想吃油腻的?疲乏?”

    她一听,想了想,对他点点头。

    “有没有什么地方感到疼?经期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说:“疼到没什么,就是……快一周没来了。”

    他点点头,很严肃地对她说:“还是去检查一下好。如果是怀孕了,我建议你先去化验一下血。如果血样异常,我建议你就不要保留了。”

    高洋的脑子“哄”的一下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说不上的难过,又说不出如何感激杭大夫。

    下班后,高洋和杭大夫俩人最后走出餐馆,她送他到车前。高洋情绪很低落,她被眼前的事搞得有些慌乱。

    “别太着急,也许什么都没发生。”杭大夫安慰着她。

    高洋点点头,又关心地问他:“你呢?近来怎么样?”

    “还好。”他笑了笑,“我们离婚了。这样我反而轻松些。”

    “以后打算怎么办?”

    “已经有学校录取我了。冬季没有资助,夏季问题不是很大。我想尽早入学。年底就走。”

    “祝贺你!”高洋真为他高兴。

“谢谢!”他坐进车里。

她深情地向他招了招手,目送着他离去。

不久,高洋也辞工回到了曼哈顿。她匆匆回来没有和萨姆辞别。她真的怀孕了。血样是否正常令她提心吊胆。如果出现异常,她会悄悄地去做人流,不会让任何人知 道。一周的等待让她度日如年。结果终于出来了,她的血样一切正常,她激动地哭了。如果情况相反,她不知将如何面对现实,很可能她会回国,她不知道!现在犹 如压在心头千斤的石头落了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俩毅然决然地留下了孩子。

高洋兴奋地给萨姆打了电话,告诉他,她怀孕了!他非常惊喜。很快,高洋收到了他的贺卡。

    几天之后,传来了唐大妈的消息,她患了肝硬化。由于美国的医疗费用昂贵,她又没有医疗保险,她的儿子不得不把她送回中国。从那以后,再也没传来她的消息。

    这段时间仁奇很自在了。他跟着老板干活,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事可做的,整日里闷得发慌。正好他在国内上研究生时的导师朱教授,到美国的内布拉斯加一所大学作 短期访问,他三天两头的打电话过去,恨不能奔去看他老先生。仁奇从心目中敬重的就是他的这位导师了。那时,朱教授每次从国外访问回来,都要给他们研究生一 次训话,他从各个方面大量介绍国外的情况,极力主张研究生出国留学扩展视野。若不是当初他的这番鼓动,仁奇绝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自费出国留学。可以说,仁 奇有今天,就是因为有他这样一位开通的教授。

    前一段时间,朱教授还让仁奇帮他联系工作,看这所学校能不能邀请他来做学术报告。着边系里对他的研究方向不感兴趣,这事也就没有办成。仁奇一直觉得很遗 憾。很快朱教授就要离开美国了,仁奇琢磨着抽空去看他。可巧,教授来电话了,正为一点小事上火。现在国内对短期出国访问的,经费都是一次到位,就这些钱, 怎么用自己安排。你愿意住高级宾馆也好,住小旅店也好,你自己的事,钱发给你,多了省进自己腰包,少了从自己腰包里掏。放在个人身上,谁不权衡权衡?朱教 授刚来时住了两天旅店,尔后马上找到了一个地方和中国学生合住。他八月初回国,现在到了七月底,同屋的人就催着他另找地方了,否则八月份不管他住几天,都 要他交一个月的房租。朱教授骂这些中国学生没有一点人情味。仁奇听了心里理解,在美国住房就是这样,也不能全怪学生们不尊老。他想着朱教授工作已经干完, 就三、两天的时间了,不如把教授请到这里来,吃喝他全包了,也省了那么多麻烦事。教授一听,立即答应了下来。仁奇二话不说,开车就去接人了。

仁奇现在跟一个朋友在学校的公寓里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条件很好了。他把自己的床让给了教授,自己架起了行军床。分别几年,异国相逢,他们一长一少无话不聊,一谈就是大半夜。

第二天早晨,仁奇和朋友去学校,临出门时,两个年轻人都关照教授,渴了自己喝,饿了自己拿,冰箱里还有一只鸡。

“不添麻烦!不添麻烦!我有方便面。” 教授客客气气地推辞。

仁奇知道教授是一个作风很严肃的人,但十到了他这儿,让教授就当进了自己家。

下晚,仁奇从学校里回来,同屋的小伙骂上了:“你他妈的真能干的出,一只鸡连点鸡毛都没给哥们留。”他一边做饭,一边骂。

仁奇一听,忙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乐昏了。晚上请你和朱教授出去撮一顿。”

“不做了?” 小伙一听,放下手里的活。

“不做了!”

仁奇进了自己的屋。实际上他中午根本就没回来吃,他没有想到教授一人能吃得下一只鸡。

教授在屋里听到了他们的话,此时正不知说什么好。仁奇进来了,他很为难的样子。

“我以为……”

“没关系,我们可以再做。”他打断了教授的话。

朱教授心里还是不好受,长叹了一口气说:“唉!不瞒你说,我吃了半个月的方便面。”

仁奇听了一惊,随之心里一阵酸疼,吐出了一句话:“往事不堪回首!”

    单身自有单身的快乐,他们三人馆子里坐下了。仁奇先要了一杯冰水,小伙要了一杯啤酒,教授也随之要了一杯啤酒。他们边吃边聊上了。

    “好!好!美国的啤酒真好,从来就没有喝过这么好的啤酒!”朱教授赞美道。

小伙一听,招呼着服务员:“上酒!上酒!好喝,您就敞开了喝。”

仁奇不会喝酒,小伙陪着教授就喝上了。酒多话也多了。一个男人想女人,两个男人谈女人,三个男人抢女人。这时候的三条汉子,轮不上抢了。朱教授酒上了口,也不分尊辈了。

“嗨!小伙子们,好好干,找媳妇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我手下一大把学生任你们挑。男人首要的是事业上的成功,其他的事就随之容易了。不过找媳妇用不着找学问 高的,女人首要一点要漂亮,要聪明、机灵,大学毕业足矣。女人有情趣,有利于下一代啊!你们要知道一点,母亲是隐性遗传,父亲是显性遗传,就是说女人的聪 慧太重要了。反正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找女人就要找个味儿足的,是不是?”

    “对!对!朱老师,喝!喝!”小伙子精神来了,他对这样的话题太感兴趣了。

    仁奇坐在一边默不出声,他没有想到朱教授在这方面还这么风趣,感觉上有些陌生,又很新鲜。

    酒足饭饱,他们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

    “朱教授,您来美国看过黄片没有?”小伙晕乎乎地问。

    教授摇了摇头。

    “那还不让仁奇给您借一盘看?”小伙头一甩说道。

    “不!不!不!我……不能看!”教授忙说。

    仁奇知道教授不是那种人,也就没有吱声。

    小伙不以为然地说:“嗨!这有什么?这是在美国,不是在中国,男人哪有不看黄片的?”

    教授沉默了。不一会儿,他突然问:“你们想看吗?”

    “我不想!”仁奇说。

    小伙笑了,说:“光棍看了上火,结过婚的人看了提提精神倒也无妨,是不是?”他对着教授说,朝着仁奇使着眼色。

    教授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他的思想在斗争。

    仁奇不很情愿去借这种带子,他知道教授此时也是光棍,他刚离婚不久。

    小伙又在一边煽风点火了:“朱老师,您可想好了,明天您就回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也就我能跟您讲这话,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教授一动不动,最后他终于咬出了几个字:“那就借两盘吧!”

仁奇借回了录象带,已经十二点多了。小伙早已屋里睡了。仁奇放下带子,也准备睡了。

教授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下来。这一夜,他干通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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