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中篇小说连载之26)
卷二:圣山(续)
我们相拥入睡了。蔡妮似乎没了心事,睡得很香,我因疲劳也倒头酣睡。不知过了多久,似有强光照射,我眯缝着睁开了双眼。一刹那,我兴奋得差点失声大叫。那一轮初升的太阳,不偏不倚从狭长的洞穴口射进来,把深坑顶部照得明晃晃的,清清楚楚地映照出有条长长的籐蔓,也有可能是条树根,沿着筒子形的石壁垂了下来,只须纵身一跃就能够着。昨天竟然全无踪影,根本没发现。
我赶紧摇醒蔡妮,告诉她又一奇迹发生了。一时间,她呆住了,立即又拉起我手,要我打她,好证明不是在梦境。
事不宜迟。我托举起蔡妮,让她抓住那条粗壮的籐蔓状物,然后不断给她鼓劲,叫她先攀登上去。然而,不知是筒子坑四壁太滑溜,还是蔡妮手脚乏力,她一次次都都嗤溜一下就滑跌了下来。要是换了由我先攀爬上去,那她一个人,又不可能够着那根东西。眼看深坑顶部能见到的光亮一点点缩小,那是太阳在渐渐升高,万一坑洞里再漆黑一片,那可怎么办?两个人不禁都焦灼起来,蔡妮急得哭了,一迭声要我自己一个人出去,别再管她。
“不行!”我烦了,冲着她大吼。
蔡妮被我镇住了,瞪着两个乌溜溜的泪眼,呆呆地瞅着我。
“来,我揹你!只有这一个办法!”
“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难道困在这里头?”
不由分说,我把她架在背上,嘱咐她别松手。然后我默念道:“圣母仙子,你如真在,就显灵吧!哪怕就这一次!” 接着我纵身一跃,手脚并用紧绞住籐条,不再把力气消耗在脚蹬滑溜的四壁上,而是像中学体育运动会上的爬绳比赛,直接往上攀升。不知道是危机时刻激发的体力潜能,还是果真有神灵佑护,似乎没有费多大的劲,就上到了筒子形陷阱(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字眼能形容)的顶上,再一步前跃,出了那狭长形的圣母洞。
我放下蔡妮。直到这时,在分外温暖亲切的阳光下,才感觉周身上下极度疲乏和痠疼,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下,蔡妮整个身子也软瘫下来。然后,我们大口呼吸着顶峰新鲜而略略冷峭的空气,什么话也顾不上说。过了一会,我勉力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她坐了起来,却在无声无息地流泪。
“没事了,全都过去了,”我试图替她擦干泪水,可一点都不管用,眼泪犹如屋檐的雨水,不住地滴落下来。
“又是死而复生……”她注视着我,开始微笑,接着又抽泣起来,“你别管,我心里高兴,高兴……”
我耐着性子,等待她彻底平复,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我们刚刚离开的圣母洞。曾经那样惊心动魄,但如今看上去已平淡无奇。不过,那些风化磨蚀掉的画像及题词,那根系满了还愿物品的石柱,依旧在执拗地提醒,深山里的贫母峰顶,不是寻常的山水景点。想到古代的生殖崇拜赋予这个狭长形山洞的象征意义,心内不觉一惊:怎么?难道这段意外的经历意味着,我们俩又回溯到了生命孕育与降生的原点,然后再重新回归人生?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蔡妮念叨的“死而复生”,就不是简单的死里逃生……
“好了,我们回去吧,”蔡妮拉起我的手。她擦干净了眼泪,面目一新,站在我面前。仿佛在呼应我的遐想,她脸上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表情:宁静、澄澈、纯净……相当新异,即使最忘情的欢爱中我也未见过她这样的面容。但又有几份熟悉,依稀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的?哪里?……想起来了,那正是我女儿婴儿期的纯洁甜美的微笑,只对着最亲近的人毫无保留地呈现。从今往后,每当我目光落在蔡妮脸上,她就会朝我绽开这样的微笑,并永远地刻在了我的心扉,再也无法抹去——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