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卮言 說氣

老涸寫字,常因氣不暢而字不佳。氣之不暢,或因提筆倉促,或因紛擾分神,或因墨燥潤失度,或因筆毫脫穎漫,或因文辭詰屈,或因字句錯漏,或因一筆之敗,一字之頹,或因篇幅失控,紙短文長,等等,起因不一,其果相似。氣或滯於起筆,或咽於半途,一處梗阻,通篇不順。寫隸楷如此,寫行草尤然,寫小字如此,寫大幅尤然。是謂「書寫一口氣」也,好臨池者或有同感乎?
蔡邕曰「夫書,先默坐靜思,隨意所適,言不出口,氣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對至尊,則無不善矣。」王羲之曰「夫欲書先乾研墨,凝神靜思」,虞世南曰「 欲書之時,當收視反聽,絕慮凝神,心正氣和,則契於妙」,以及孫過庭「乖合」之論,大抵皆是主張調心理氣在前,揮毫落筆在後。至於以酒後醉書見勝者,又何嘗不是借酒力凝神暢氣耶?有詩為證:「忽然絕叫三五聲,滿壁縱橫千萬字」,即是醉僧懷素「興來小豁胸中氣」。
 點有向背,畫有迴環,字有神采,行有節奏,篇有張弛,書有韻致。韻致者,為氣所御也。所書者不僅字句篇章,且須書韻致也。韻之所宅,氣之所宰。猶人之血脈,天地之週流也。書者醖釀在胸,而後運之於筆,書之於紙。
韻致可啟之於詩文內容,卻不必為詩文所囿,須以書者氣質氣度氣態為主。或婉轉,或跌宕,或靜穆,或奔放,或恬淡,或雄強,氣蘊積在心,筆從心運,行氣如虹。 
由此可知書如其人非虛誕。「書者,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劉熙載語)人之氣見於書,書乃如其人。書有廟堂氣,山林氣,書卷氣,亦有市井氣,江湖氣等。凡此種種,豈非人之氣耶?其中,市井氣者,流媚輕滑;江湖氣者,裝腔作勢。此二種最為行家詬病。其書之病耶?抑人之病耶?此外,還有「稚氣」「火氣」「小氣」「窮酸氣」「脂粉氣」等等評語論書。氣,借虞永興之言,可謂「必須以心悟,不可以目取也 」。
醉心楮墨,勤於練筆固不可廢,養氣功夫亦不可或缺。「誰能養氣塞天地,吐出自足成虹霓」!
 
 結體端正,用筆中鋒,不可謂無功底,無奈流媚甜膩,其俗入骨,雖貴為天子,御題處處,亦只堪權為市井氣之例。


裝腔作勢,矯揉造作,價格高不可攀,品格俗不可耐,堪為江湖氣之最。
 
涸砚斋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西门祝' 的评论 : 西門兄行家妙語,非見多識廣者不能言也。小文得西門兄補綴增潤,幸甚。
西门祝 发表评论于
乾隆之字,实不敢恭维也。范曾画与书同,貌似睥睨一切,实质故弄玄虚,矯揉造作。西门感到好笑的是一句话,范曾言及乃师文怀沙时言:我得文老为师,幸甚;文老得我为徒,幸甚。西门自诩狂薄无耻之徒,总算见到更加狂薄更加不要脸的。无奈中自言:山外青山楼外楼是也。

启功帝胄之后,饱览群书,汗牛充栋。更兼虚怀若谷,书中自有清秀俊越爽朗之气。林散之,沈鹏,白蕉草书,各尽其妙。沙孟海老榜书,刚劲有力,纵横恣肆,人格之魅力也。

亦有例外,伪满总理大臣郑孝胥者,追名逐利,依附日寇。然观其书法,个性独特,其所作字势偏长而苍劲古朴,更以擅长行书著称,有类黄庭坚矣。西门有韩国友人欲售吾郑氏一联(日式,非中国之对联也),乃当年郑赠日寇某大佐之物,曰:宝刀尽显鹈鹕光。为日寇张目,奴颜婢膝,跃然纸上。西门爱其字,恨其意。思之再三,拂然而去焉。

昔奸相蔡京,佞臣和绅,巨奸康生,书法不可谓不好,然民众鄙其品格低下,不加过誉也。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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